陆梨阮觉得,就算嵇书勤事后知道这事儿的,按照他的性格来说,也绝不会任由安家,这么在朝堂上放肆。
不是因为挑战了他的权威,而是以嵇书勤的正直不阿,他绝不会姑息放任这等事情发生……
安家大约是对嵇书勤这般举动非常不满,很快,便将问安的折子,递到了宫中。
既然在朝堂上求见不行,往宫里边儿地问安折子。
女眷想来宫中,探望皇后娘娘还是合乎规矩的。
尤其是皇后娘娘已经这么久,都没与娘家联系了。
此般更是无可指摘。
安家还以为嵇书勤会拦一下他们的请安折子,可没想到,竟异常顺利地送了进去,大皇子殿下压根儿就没想着干涉。
“老爷,你说……咱们通过皇后,能将贤儿的事情压下来吗?”陈氏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她上次去兵部尚书家,本是带着诚心诚意的,以如今安家的态势,往后定然高不可攀。
兵部尚书之女,曾经的宴会上她也不是没瞧过,勉强算个小家碧玉。
她爹兵部尚书生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姑娘家家能长成那个样子,已然是像了她母亲。
若是能嫁给他们家贤儿,也是不错的婚事了……
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给自己脸,陈氏心中闷闷。
回来本还埋怨着,可没想到兵部尚书竟如此不依不饶,还将事情捅到了朝堂之上!
在众目睽睽下,直接递到了大皇子面前。
不就是为了个女儿吗,竟是这般不知深浅……
不止陈氏,安大老爷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夫妻二人,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小儿子。
可出了这等子事,他们忽然觉得束手无措了,忍不住焦急起来。
如今只能等着看,皇后娘娘如何出面了。
“自然!”安大老爷朗声道。
“妹妹是大皇子的生母,听闻大皇子自小便听妹妹的话……”
他说到一半儿又压下声音,左顾右盼:“当年妹妹为了护着他,遭了多大的罪……”安大老爷皱着眉。
原来宫中那些陈年往事,都像禁忌一般,不允许被提起。
可如今皇上已然这般,那些曾经过往,也逐渐被人重新挂到嘴边儿,私下里传的厉害。
皇上这么多儿子,却没想到,最后离那位置最近的,竟然是这个自小便送出宫去,这么多年无人问津,也从没人想过会继承大统的皇子。
实在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清醒的时候,对大皇子的宠爱,人人都可见。
当年前太子都没被这般重视过,可见皇上对大皇子,是真心实意的喜爱。
这大皇子殿下,究竟有何本事?自那苦寒的山寺中来,却能把皇上哄的这般不知方向。
无论是京中朝臣,还是下面的官员,众人都在心中猜测,不知道大皇子殿下究竟有什么能耐?
如今是扮猪吃老虎,还是怎样……也因此,没有人敢随便轻视他。
二皇子一派,更是把他当做劲敌。
他能借力打力,在二皇子的眼皮子底下,都能顺利夺得摄政职位,可见不好对付。
“等你见到皇后,一定莫要张狂,知道吗?”安大老爷其实心中也清楚,自己夫人是个什么德行。
只不过他们平时过的憋屈,在外面小心翼翼。
如今终是有翻身的迹象,安大老爷自己都飘的找不到北了,碰上事儿了,才终于知道重新夹起尾巴了。
皇后也很快,就同意了陈氏的进宫请安。
陈氏忐忑不安地进了宫,被人领着进了无比华贵的凤仪宫,见到了坐在主座上的皇后娘娘。
不知两人究竟谈了什么,等陈氏出来时,皇后娘娘一下午,神色间都露着愠色。
“妹妹怎么说的?”
等到陈氏回家,安大老爷急忙问道。
这些日子安小公子都不敢出门儿了,整日窝在家中,显得没精打采的……
今日知晓母亲去宫中见皇后,也蔫头巴脑的等在厅里。
见母亲回来,急忙也跟着迎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
他做的时候,从未想过此事,竟会被大理寺的人知道!
做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过是别人哄着他,他便伸了手……
别管那钱干不干净,反正他拿到便可以花天酒地,才不管那么多呢。
可他现在终于是知道怕了,早就听闻大理寺卿的凶名,生怕大理寺哪日带着人,冲进安府,直接把他抓入大狱中。
毕竟 在大理寺卿手下,被关进大牢的,比他身份贵重的,可不在少数。
他在贺调与贺大人那儿,估计都排不上号……
陈氏身上诰命服还没来得及脱掉,听他们父子俩的话,喜气洋洋的点点头:“有我同皇后娘娘说,自然是不会出岔子了!”
她志得意满,一副事情已经解决的样子。
安小公子那张吃的圆滚的胖脸,挤出几个包子褶来。
殷勤上前,亲自替母亲把衣裳接过,递到一旁的丫鬟手里,嘴里恭维道:“母亲办事,我与父亲无比放心!”
陈氏得了儿子的赞美,回忆起下午发生的事情,更觉得自己手段了得。
今儿下午,她和皇后提起此事时,皇后娘娘一看便是不知道始末的!
看皇后的神情,陈氏的心一下子落下去大半儿……
果然如此!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定然不会让自己母家这般没脸的!大皇子根本没有将此事告知皇后。
气定神闲后,陈氏说话便更加添油加醋起来,她本就擅长东家长李家短,这事儿经她嘴里一加工,更是显得,旁人都欺负他们安家……
瞧他们安家势微,谁都敢来踩一脚。
陈氏非常巧妙地,将欺辱他们安家,便是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画上等号。
她瞧着皇后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觉得害怕,只在心中想着,皇后该如何给自己家讨回公道?
会不会教训大皇子呢……
她如今见到皇后,只觉得同当年在安家的那个小姑子完全不同了。
当年在安家时,小姑子长得多水灵啊,现在皇后瞧起来,竟是比她还要老态几分!
陈氏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生出几分得意。
皇后又如何?当年在安家做姑娘时,便心高气傲的,整日和旁的小姐不一样,舞刀弄枪的不招人喜欢。
没想到竟有那般造化,进宫做了皇后,谁知道好景不长,很快遭了难。
当年安家上下都忐忑不安,心中惴惴,陈氏也是一样,可她心里面隐隐还有一丝快意。
她嫁到安家时,瞧见小姑子如何受宠,小姑子也不与她亲近,瞧着她的眼神儿,带着令陈氏不喜的目光。
她遭了难,陈氏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她那古怪性格,定然是不会遭皇上喜欢的。
“妹妹如今可是好生威严。那凤仪宫,比当年还要气派的多!”
“我今儿一进去,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妹妹竟然还能重返宫中,有这般大造化!”陈氏啧啧称赞,还在回味着凤仪宫中的奢华场景。
安家父子听着她的讲述,心中也是重新安定支棱起来。
“我看呐,妹妹如今,可是这宫中头一号人物!不是说大皇子最听妹妹的话了吗?这事儿大皇子瞒着妹妹,如今她知道了,会不会喝斥大皇子一顿…往后,大皇子就不再敢……”
“住嘴!”听到这儿,安大老爷一声呵斥,打断了陈氏的话。
把陈氏吓得一哆嗦,眼睛左右瞟了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惹的安大老爷脸色不太好看。
“皇后如今,是该你这么叫的吗?”安大老爷听说陈氏话里话外的轻慢,严厉的责道。
“我那不是……”陈氏想要辩解,可还没等她说出个二三四五,安大老爷便面露阴沉,焦急的逼问她。
“你同皇后都说什么了?都是怎么说的?皇后又是如何表现的?你赶快与我道来,不可有半分马虎遗漏!”
“老爷,您这般是做什么啊……我下午同皇后说了那么多话,又怎么能句句都记得?”陈氏一甩手,不满道。
“反正我瞧着皇后的样子,是很生气!也是,被自己儿子这般忤逆,她怎么会不生气?不像我们贤儿,自小就听我的话。”
“胡闹!你这蠢妇,听不明白我说话吗!”安大老爷不理会她。
陈氏见安大老爷发了大火,即使还是不明所以,但只得细细回想。
她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努力的复述出来,讲给安大老爷听。
她描述皇后的样子,倒是描述的非常细致,想必是细细观察揣摩过了……
安大老爷是越听,心里面越是突突跳。他猛的一挥手,打断了陈氏喋喋不休的话。
“我就不该让你去!”安大老爷怒道。
“我又怎么了?你在朝堂上求见皇后娘娘,大皇子不应允。我为了咱们贤儿,去宫中同皇后娘娘表明事实,我还做出错来了?”陈氏也跟着生了气。
“那你也不该在皇后面前提起大皇子殿下!你就光说贤儿的事儿,提起大皇子殿下干什么呢?”安大老爷手拍着一旁的扶手。
“皇后早就不是安家的姑娘了。她现在是皇后!大皇子殿下将来会是新君!”安大老爷恨铁不成钢。
“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挑唆她与大皇子的关系?皇后娘娘这次维护了安家,那之后呢?”安大老爷不是陈氏那般简单。
“安家想要长长久久地富贵下去,得靠着新君啊!大皇子若是知道是我们在背后告状,让他与皇后娘娘之间不和该怎么办?大皇子即位之后,会不会记恨我们家?我们哪有好果子吃?你这个蠢妇!你脑子里面都是什么东西?贤儿就是让你教的,他才那么没有分寸!”安大老爷看他们母子谁都不顺眼。
陈氏在安大老爷掰皮儿说馅儿后,终是反应了过来,面色一下便垮了下来,捶胸顿足……
“哎呦——我不是想着,那做娘的,教训自己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大皇子殿下属实是……”
“若是再让我听见你对大皇子不敬的话,以后这宅院,你就别出去了,少在外面给我惹祸!”安大老爷恨不得把她那不会说话的嘴,用针线给缝上!
陈氏此刻才终是知道担忧了:“应该……应该不能吧?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安大老爷扔下两人,大步离开了。
皇后并未如陈氏所想,因为安家被夺了面子而生气。
她只是忽然发觉,自己如今已经很难听到外面的消息。
好像在这宫中,她被孤立了一般……
等陈氏离开后,皇后一个人坐在凤仪宫的大殿中,一动不动,仿如一尊雕塑般,瞧不出悲喜。
宫人也不敢上前,一时间寂静无声。
皇后忽然觉得,这宫里面静的吓人,比在山寺中更是静了百倍。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可皇后却依然没有用膳的打算。
马嬷嬷上前,俯身凑在皇后身边:“娘娘用些东西吧,别把身子饿坏了。”
“嬷嬷,去把大皇子请来。”皇后娘娘眼神空洞的瞧着燃烧的烛火。
马嬷嬷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道:“是。”一边吩咐太监去寻嵇书勤。
嵇书勤正批阅着今日的奏折,听闻皇后有请,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母后。” 嵇书勤行礼。
“勤儿来了。” 皇后淡淡道。
“不知母后这个时辰唤儿臣,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母后一个人觉得孤寂,不能让勤儿来陪陪母后吗?曾经多少个日夜,你我母子二人都是相依着一起度过的。” 皇后森森道,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回忆过往,反而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母后可是身子不舒服,为何会觉得孤寂?” 嵇书勤微微蹙眉,面露关切。
“勤儿可知?今日安家人入宫,给本宫请安。”
“儿臣知晓,若母后思念舅舅与舅母,可日后让他们常来。”
“勤儿是当真不知本宫为何觉得孤寂?这深宫之中,本宫眼睛被蒙住,耳朵被塞住。听不见也看不见。若非有人讲给本宫听,本宫什么也不知道,怎能不觉得孤寂?” 皇后意有所指。
她已经察觉出来,嵇书勤有意将她困于着凤仪宫,不让她得到朝堂内外的消息。
而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