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律所。
谢良姜的办公室在大楼的顶层。
秘书办的内线电话打过来:“谢律师,庞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
秘书把人带到了办公室门口。
庞世方一进来就是质问的态度:“谢律师,你知道你儿子都做了什么吗?”
谢良姜戴着一副半框的银边眼镜,西装革履,气质儒雅:“他做了什么?”
庞世方坐到沙发上,今天如果来的是他爸,可能会选择站着说话,年轻人嘛,年轻气盛,不懂事:“佟泰实、郑律宏、周晟,都是他送进去的。”
看来谢商的确做了什么,比如给了一些错误的引导,把自己推了出来,把温长龄藏得严严实实。
“这次的香水事件,他就是冲着我来的。”庞世方因为职场失意,满腔义愤,“谢律师,当年的事还是你帮的忙,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你儿子要整死我,你就不管管?”
傅影去过如意当铺、崔瑛也去过如意当铺、还有郑律宏的眼睛,所有的资料和证据都指向了谢商。
“这么说,”谢良姜突然停顿,盖上钢笔的笔帽,黑金色的胸针别在了西服的左边,他将钢笔放下,“谢商受伤是你做的手脚?”
庞世方语塞了一下,否认:“不是我。”
谢良姜懂一点微表情。
庞家的老爷子真不会教育人,后辈养成这个样子。
“你今天做了一件很蠢的事。”谢良姜看着这个后辈,觉得他蠢得不可思议,“我跟谢商再怎么生分,谢商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竟然来找我,告我儿子的状。”
竟然敢动谢商。
谢良姜笑了。
庞世方被镜片后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我、我……”
“我还有案子要忙,不送。”
秘书过来,把“客人”带出去。
谢良姜打了一通电话给相熟的法官。
当天晚上,庞世方刚到家,三位刑警已经在等他了。
“庞世方先生,”林耀平亮出警察证明,“我们是景丰分局的刑警,你涉嫌一起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庞世方刚刚去了老爷子那里,求老爷子保命,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个案子已经终审了。”
“甘立书先生提交了重审申请。”
本来重审申请没那么快,不知道上面是谁施了压。
庞世方眼底闪过惊慌,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一下我的妻子,一分钟就够了。”
甘晓屏就在客厅坐着。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她给几位刑警泡的茶,她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早就让保姆把孩子带出去了。
庞世方走倒甘晓屏跟前,俯身到她耳边说:“这几年我待你不薄,哪怕我妈不同意,我都娶你过了门,你和你爸还真是两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甘晓屏会嫁给庞世方因为她的父亲甘立书给庞世方顶了罪,明明她一家才是庞世方的恩人,但这几年来,庞世方总搞不清自己的处境。
庞世方小声警告:“别太天真了,我早就问过律师,一个人的证言是孤证,孤证不能定罪。给我等着,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董万龙已经死了,他根本不担心他那位岳丈反水。
庞世方被带走之后,甘晓屏在客厅打扫卫生,她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做家务。
昨天傍晚,警局来了一个独臂男人。
“请问你是要报案吗?”
男人取下帽子和口罩:“我是董万龙。”
孤证不能定罪,但如果还有一个证人,证言与甘立书能相互印证,且有转账记录,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那另当别论。
*****
时间拨回到“分尸案”发生的前三天,九月十五号。
董万龙那天见了庞世方,谈好了价钱,心情好,就喝了点小酒,脚步踉跄地往家里走。门口好像有个人,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了,甩了甩头,那个人还在。
“谁在那里?”
董万龙用手机照了照。
是个男人,长了一副好皮囊,瞳孔的颜色跟普通人有点不一样。
“你好,董先生。”
董万龙喝了酒,酒壮人胆,态度有点嚣张地问:“你谁啊?你怎么认识我?”
对方好像是在等他,黑色的外套上沾到了些许白色的墙灰,但丝毫不影响他一身的贵气。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书香门第里金堆玉砌养出来的气质是不一样的,董万龙一眼就看得出来,自己和这位先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并没有介绍自己:“庞世方有没有找过你?”
提到庞世方,董万龙酒醒了一半,立刻否认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庞世方。”
“那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他半点不介意墙脏,随意倚着墙,从容地讲起了故事,“四年前庞世方趁酒兴飙车,撞到了一对新婚的夫妇,庞世方知道那条路没有监控,就直接驾车离开了,两名受害人因为错过抢救时间,失血而亡。当时庞世方的司机甘立书也在车上,两天后,甘立书去警局自首了,说人是他撞的。”
讲到第一句的时候,董万龙神色就变了。
“一审开庭的前一周,有证人匿名举报,说自己看到了开车的人,但最后证人也没有出庭。”讲故事的人是谢商,“董先生,还有要补充的吗?”
董万龙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听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比起突然出现的谢商,董万龙更愿意相信已经承诺会给他钱的庞世方。
“董先生,多留个心眼,别钱到手了,没有命花。”谢商站直,掸了掸袖子上的灰,把名片放在了门把手上,“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我姓谢。”
黑色底面,字体烫金,正面有四个字:如意当铺。
名片的背面写有一串数字。
*****
董万龙和庞世方约定好三天后给钱,即九月十八号晚,地点约在了一个没有人的工地。董万龙这次留了个小心眼,早到了两个小时,藏身在一堵红砖墙的后面,打算先静观其变。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庞世方的司机许中瀚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蹲在还没完全安装好的电梯旁边,用扳手在组装什么。
中途,许中瀚接了个电话。
“都准备好了。”
“33楼,会摔成肉泥。”
董万龙听到后,心里一慌,踩到了一块砖头。
许中瀚回头,握着扳手站起来。
“出来吧。”
许中瀚不紧不慢地走向红砖墙,用扳手敲着手掌,撞击出声音。
董万龙惊恐至极,瑟缩地往后退,后背很快抵住了墙,他往后看。这栋建筑还没完成,33楼的阳台没有封,外面有塔吊。
董万龙是工地工人,很熟悉塔吊,许中瀚越逼越近,他只想着逃命,就奋力一跳,跳到了塔吊上,徒手往下爬,完全是在搏命。
当晚有风,三十三楼的高度,董万龙整个人几乎虚脱,但求生意志很强,擦了无数次手心的汗才慢慢下来,这个工地晚上没有人,下面黑灯瞎火。许中瀚的手电筒朝着这边照过来,光束上上下下地扫,董万龙心一急,脚下踩空,侧身摔在了一块竖放的钢板上,整个左手几乎被切断。
他差点痛晕过去,用衣服和地上的塑料袋包住手,一路摸黑,抄近路逃走。
他不敢去医院,找到了那张黑色烫金的名片,昏过去之前拨了上面的号码。
“谢先生,帮帮我。”
董万龙左手没保住。
于是,有了分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