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商离开之后,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又有人在那里,也是在等人。
算卦先生目光锁定:“女士,算一卦吧。”
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揽客话术,一个字都没改:“趋利避祸,不灵不要钱。”
女士姓蒋,头上戴着那种会发光的、游乐园特售的特大蝴蝶结发箍,先暂且称呼她为蒋女士。
蒋女士没有过去。
算卦先生锲而不舍,做出掐指一算的手势:“女士最近有感情问题的烦恼吧,来来来,算一卦吧。”
蒋女士犹豫了一番,可能等得太无聊,过去了。
算卦先生双手引领方向:“这边扫码。”
“……”
桌子旁边放着上一位客人的红纸和签文,都没有拿走,很不靠谱的样子。
蒋女士扫了二十块钱。
“女士想算什么?”
蒋女士纠结了一下:“算财运吧。”
算卦先生拿出红纸:“在这张纸上写下你的名字。”
蒋女士写了。
算卦先生又拿出他吃饭的家伙——木盒子:“这里面抽一张。”
蒋女士伸了手,又收了回去,看得出来,她十分的挣扎,对钱财的向往最终败给了另一个未知领域:“能改吗?我想算姻缘。”
算卦先生再一次双手引领方向:“这边扫码。”
“……”
蒋女士又扫了二十块。
算卦先生重新给了她一张红纸:“重新写名字。”
后面是一样的步骤。
算卦先生接过红纸,端详完之后,拿出木盒子:“抽一张。”
明黄色的签文卡片下面,竹子薄片被风吹得来回摆动,红线流苏跟着摇晃,薄片上写着中签。
蒋女士看了看算卦先生的表情,笑得像弥勒佛。
“是好的吗?”
算卦先生说:“女士,你今年会有很大的收获。”
蒋女士连忙问:“什么意思?”
“你会收到一份礼物。”
礼物?
蒋女士参不透啊:“可以再说明白点吗?”
算卦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扇子刷的打开,脸上是神秘兮兮的表情:“天机不可泄露。”突然一阵风吹来,把桌上上个客人写名字的红纸吹飞了。
“……”
蒋女士感觉自己被骗了。
“尤尤。”
蒋女士的大名:蒋尤尤。
她等的人来了,她起身离开了算卦的摊子。
关思行把买来的冰激凌给了她。
她接过去,盯着他看。
他怕她久等,回来得着急,一路用跑的,额头有细密的汗,脖子也因为热而红了:“怎么了?”
“你是礼物吗?”
“嗯?”
关思行表情很懵。
是的吧,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蒋尤尤把自己头上的蝴蝶结头箍拿下来,戴在了关思行的头上,主动牵住他的手:“我们去坐那个吧。”
他抿嘴笑了笑。
“好。”
*****
“谢商。”
“谢商。”
温长龄叫了两声,谢商才转过头去。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可是从刚刚起,他就心不在焉。
时间也不早了,温长龄牵着彤彤:“我们去哪里吃饭?”
路上游玩的人少了很多,快到午饭的时间点了。
谢商站在原地看了看,他的正前方有家饮品店:“长龄,我要去个地方,你和彤彤在饮品店等我一下。”
他很奇怪。
温长龄问:“你去哪啊?”
“钱包掉了。”
温长龄哦了一声,带着彤彤去饮品店。谢商沿着之前的路,折返回去。
忽然而来的一阵风,卷着一张红纸,吹到了温长龄的帽子上,她刚推开饮品店的门,红纸就掉在了她的脚边。
上面有字,她看清字后,捡了起来。
谢商又回到了刚才那个算卦的小摊。
“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商坐下:“解签文。”
他抽的签文卡片还在桌子上。
算卦先生把二维码往前一推:“那得重新扫码。”
谢商付了钱。
算卦先生拿起之前抽的那张签文看了看,上面不是字,是图案,忽高忽低歪歪扭扭的图案。
“不合。”算卦先生啧啧两声,摆摆手,“你们不合。”
不该回来。
谢商的目光沉寂深邃,所有情绪都在平静的眼波底下压着:“我该怎么做?”
算卦先生刚要开口——
一位大妈从远处飞奔过来,边跑边骂:“好你个神棍,你还敢出来摆摊!”
算卦先生取下墨镜,定睛一看。
不好,他立马开始收桌子。
大妈怒气冲冲地追上来:“去年你跟我说我儿子会榜上有名,我还给你包了大红包。“她撸起袖子是要干仗的架势,“你这神棍,我儿子已经连着考砸了两年,你还我红包钱!”
“我也没说哪个榜啊。”
大妈一把拽住算卦先生的衣服:“你这个骗子,快把钱还我!”
算挂先生看了一眼谢商还坐着的椅子,算了不要了,反正才九块九:“先生,有缘再见了。”
他甩开大妈的手,蹬着他的三轮飞似的跑了。
那张下下签的签文卡片随着车轮子滚动,也被风吹走了。
“神棍!”
“别让老娘再碰到你!”
三轮已经跑远了,大妈气得跺了跺脚,扭头对谢商说:“小伙子,那是个骗子。”
谢商起身,道了声谢,走了。
温长龄给自己和彤彤一人点了一杯奶茶,给谢商点了一杯名字很长忘了叫什么的茶。
谢商回来了。
她起身:“钱包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走吧。”
温长龄拿上东西。
谢商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接过去,彤彤的书包底下有张红纸掉出来。
谢商的动作停住,看着地上的纸:“这是哪来的?”
“刚刚在路上捡的。”温长龄捡起来,她觉得上面的字迹有点像谢商的,“好巧,上面有你的名字,是你写的吗?”
“嗯,写着玩的。”
这是他算卦时,写的名字。
他从温长龄手里接过纸,扔进了垃圾桶里,心里原本快要平息的那点不安毫无预兆地被疯狂放大。
温长龄在给彤彤整理帽子,突然问:“你不是改过名吗,你原来叫什么?”
“谢殇。”
“哪个shang。”
殇,寓意夭折。
算命先生说要取个可以瞒天挡灾的名字,告知天神地鬼,谢家老四人已夭折,索命无常勿再纠缠。
放在桌上的奶茶杯子上结了很多水汽,水汽凝成了水珠。
谢商用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殇字。
“这个殇啊。”温长龄很随意地说了一句,有玩笑的成分,“那跟我还挺不合的,你叫殇,我叫长龄。”
一个寓意早殇,一个寓意百岁长龄。
那位算卦的骗子先生也说不合。
怎么都要跟他作对。
骨子里的反叛欲和想犯错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疯长,谢商很好地控制住情绪,克制着:“走吧。”
“给你点的茶没拿。”
“不要了。”
谢商在手机上订了位子,从游乐园开车去餐厅要半个小时左右。上午还人山人海的游乐园,在他们离开的那个时间,人走得差不多了。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晴转多云。
温长龄看了看天上厚厚的乌云:“好像要下雨了。”她和彤彤坐在后面,问主驾驶的谢商,“车上有伞吗?”
“嗯。”
那就好。
“彤彤,不要喝了,马上要吃午饭了。”
彤彤听话地把剩下的奶茶装进了袋子里。
“长龄。”
温长龄抬头,目光在车内后视镜里和谢商不期而遇。
车速突然变得很快,风从车窗灌进来。
谢商的声音像某种低音的弦乐:“长龄,我已经更名了。”
“啊?”
温长龄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提起这个。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执拗又偏执,带着强势到温长龄都陌生的、不容质疑的侵略感,他说:“我们的名字没有不合。”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的一句随便说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了,温小姐。
谢商把车速降下来,他不安,很不安。
那支签让他很介意,哪怕知道那是个骗子。
大概半小时,到了餐厅。
温长龄和彤彤在点餐,谢商去了一趟洗手间,接了冷水,浇在脸上。
旁边有位男士在洗手,动作很大,他夹着手机在打电话,关完水龙头,懒得拿纸,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转头,看见旁边有人。
水甩在了谢商的衣服上。
男士挂了电话,眼神里带着优越,散漫又极其敷衍地道了个歉:“对不住了。”他转身出去,顺手点了根烟。
“站住。”
两个字,果断,气场十足。
男士回头,看清了谢商的眼睛,他瞳孔的颜色有别于大部分的东方人,是很淡的黄琥珀色,精致好看的同时,带着原始野性的、异域的神秘感。
有个不恰当的形容,但很贴切,谢商身上有种类似顶级alpha的支配力和压制力,他站在那里,波澜不惊,甚至不用多说话,就足够让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