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商看了她几秒,端着她的脸,转过来:“被我咬破了。”他用指腹碰了一下她唇上的伤口,“疼不疼?”
“有一点。”
他轻轻摩挲着那一处:“对不起。”
温长龄把他的手拿开,咬了一口西瓜,鼓着腮帮子说:“原谅你了。”
谢商笑了笑。
她还挺大度的。
手机响了,谢商看了眼来电,接了。
“四哥。”
“嗯。”
谷易欢吞吞吐吐:“那个……”没搞出什么大事吧?
“什么事?”
听声音,情绪还挺正常。谷易欢直接问:“你没事吧?”
谢商说:“没事。”
谷易欢不放心。
上一次雷雨天,谢商去月半山赛车,那么大雨,简直玩命。
那次谢商确实受了伤,但谷易欢不知道的是,谢商那次的伤是在急诊帮忙的温长龄给包扎的。
受伤时候的战损照片到现在都还在帝宏医院的护士总群里流传。
说远了。
谷易欢说正事:“我在你当铺门口,你给我开一下门。”不看一眼他不放心。
“我不在家。”
“你在哪?”
谢商说:“我女朋友家。”
谷易欢沉默了可能有半分钟:“那你女朋友没事吧?”没搞出什么人命吧?
谢商挂掉了电话。
温长龄抱着瓜,在看天空。
“你在看什么?”
温长龄仰着头,目不转睛:“看星星。”
刚下过暴雨的夜空,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没有星星。”谢商在想,温小姐抬头看星星的时候,会不会如她之前说的那样,会想起他。
“有的。”她很认真,“只是被乌云遮住了。”
她身边也有一颗。
谢商出神地看了她很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她一转头,他的手指刚好碰到了她的助听器。他尽量不弄出声音,沿着外耳的轮廓轻轻触碰。
温长龄主动说:“我不是天生的听损患者。”
她的右耳是完全听不到的,左耳借助助听器可以正常听见声音。
“是高烧导致的。”
其他的,温长龄没有细说。
*****
帝宏医院,耳鼻喉科。
晏丛挂的是专家号,他问专家:“耳朵可以捐赠吗?”
专家一愣:“耳朵?”
“我朋友听力不好,我想把我的听力给她。”晏丛不懂这些医学的东西,“眼角膜不是可以捐赠吗,耳膜呢,耳膜可不可以?”
专家给了专业的意见:“可以让你的朋友来医院做检查,看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听力障碍,再考虑能不能做下一步的修复或再造。”
晏丛觉得太复杂,他想得很简单:“她需要什么我给什么不行吗?”
专家摇头:“国内目前还没有过耳膜、耳蜗异体移植的先例。”
“国外呢?”
“据我所知,也没有。”
晏丛很失望,什么破医学,这个都研究不出来。
他起身,走了。
晏伯庸到处找晏丛,急得又多了几根白头发,看见他从电梯里出来,立刻过去:“你去哪了?”
他恹恹的:“没去哪。”
晏伯庸背着手,犹犹豫豫地开口:“你爸爸打给我,说你妈妈过来了,想见见你。”
“不见。”
晏丛拒绝地很果断。
晏伯庸想劝:“小丛。”
“我不想见,我跟她没有话说。”
*****
晚上九点多,温长龄在值夜班,接到了晏伯庸的电话。
“长龄啊,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晏伯庸用恳请的语气问她,“你能不能来一趟我家?”
温长龄停下手头的事:“是晏丛状态不好吗?”
“下午他妈妈过来了一趟,晚上他就不肯吃药,一直疼到现在,也不肯去医院。”
温长龄立马说:“我现在过去。”
“不着急,你先跟你同事打个招呼,我叫人去接你。”
“好。”
挂完电话,温长龄打给了佳慧,拜托她换班。
佳慧答应得很爽快,她住得近,十几分钟就赶来了医院。
“出什么急事了吗?”
温长龄已经换好了衣服:“我要去看看晏丛。”
晏丛的情况佳慧也知道,但——
“你对晏丛,”佳慧不知道怎么问。刚刚电话里,她明显感觉得出来温长龄很焦急。温长龄平时是个情绪很淡的人,少有这么着急忙慌的时候。
“晏丛他很像我弟弟,”温长龄说,“他们长得很像。”
她和阿拿不是真正的双胞胎,他们长得不像,阿拿比她还要好看。
“你弟弟他……”
温长龄声音很轻地说:“他不在了。”
阿拿离开人世的时候刚刚十八岁,比现在的晏丛还要小。
司机把温长龄送到了晏家在帝都的住处。
晏伯庸在院子里等,看见温长龄进来,拄着拐杖急急忙忙上前。
“晏爷爷。”
晏伯庸眼睛通红,身子再硬朗的老人家遇到了事儿,背也是弯的:“又要麻烦你了,帮我哄哄他。”
这不是温长龄第一次来晏丛家,这里她很熟。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女士,女士穿着漂亮,妆发完整,五官和晏丛有些相似。她应该就是晏丛的妈妈。
温长龄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上楼。她听见晏伯庸跟女士说话。
“你回去吧。”
“小丛他——”
“回去吧。”
回去吧,晏丛不需要她,小时候不需要,长大了更不需要。
温长龄敲了敲门。
房间里传来一个字:“滚。”
温长龄推开门,走进去。里面很黑,床帘拉着,灯关着。她打开灯,房间左边的墙上有满满一墙的奖杯,那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攒下的荣誉。
晏丛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温长龄走到床边:“晏丛。”
被子里的身体动了动,慢慢露出脸,消瘦又苍白。他头上都是汗,很能忍,温长龄来之前不喊一声疼。
他赌气似的:“每次都叫你来,他烦不烦。”
床头柜上有水杯,有药,温长龄碰了碰杯子的边缘,还是温的。她端起杯子,坐到床边:“先把药吃了。”
晏丛坐起来,头转到另一边,是很任性的样子。
“我不想吃。”
“不吃药会很疼。”
晏丛低着头,自厌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疼才好。”
“晏丛。”
温长龄叫了他一句。
他终于转过头来:“长龄,”他忍了好久了,看到温长龄,眼睛才红,“她把她二儿子也带来了,我看见她哄那小孩,叫他小宝。”
晏丛出生的时候,他的父母正在闹离婚。
他的母亲那时候患上了产后抑郁,把和丈夫感情危机的所有过错都归咎在了刚出生的晏丛身上。
直到晏丛两岁,晏伯庸才发现孙子不对劲,不肯开口说话,身上总是有伤痕。晏伯庸这才把晏丛接走。
晏丛有时候也怀疑,可能真的是他的错,他被接走之后,他那对父母又好上了。
两年前,他确诊了胰腺癌,他的父母得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医院检查身体。一年前,小他十八岁的弟弟出生了。
可不可笑?
晏丛吞下药片:“长龄。”他红着眼,很难过,“药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