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门口是没这么多人,码头的下午两点,大家都在休息。
就连专门在码头帮着搬运鱼筐的力夫,也用个帽子盖着脸,躺在栈板上伸长腿睡觉。
一般来说,码头最忙的大概是早晨十点前后,然后就是下午,还有一波是半夜。
分别对应赶海的人,近海的人,还有外海的人。
渔民们都有不回空船的道理。
尤其是外海的人,如果收获不行,往往会等的时间比较久点,甚至还可能彻夜不归,直接在海上休息。
大缸和胖姐的小远一连搬了三四趟,终于吸引到一些人,大家纷纷好奇这是谁家船,又是丰收了,捕捞到这么多筐。
于是便起身过来看情况。
七个大小筐排成两排,前面四筐都是金线鱚,后面是黑牛和其他鱼蟹。
“金线鱚在哪呢,我看看成色。”
“这边。、”
胖姐跟着李海生扑到鱼筐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筐里的鱼,不住点头。
“不错啊不错,真是金线鱚。不是特别大,但还不错,品相七八分吧。”
“那就好。”
“你是看一起看完再算价格,还是一个个算呢,胖姐?”
“一起完了,统一算嘛,不过这金线鱚赶紧称好要放到水里,这样用筐子装着,活不过两个小时。”
“行,就这样。”
小院推着地秤过来,很快将四筐金线鱚过完。
一共是346斤。
李海生原本估计大概在300斤多点,应该差不多,比想象中多一些,算是意外惊喜。
“小远,把鱼放进水箱里。”
“嗯。”
“这边是什么啊……咦,这是黑脚立……不对,这是大黑牛吧!”
胖姐微微有点意外。
“这个季节,你咋能捞到这么大的黑牛,这一条估计都有两斤了吧,看这个头,一看就不轻。”
“我们是……”
“是碰运气呗。”
胖姐问话时,大缸刚好从身后经过,就准备回答,李海生截断话茬,笑着说。
“这要是运气的话,那你们的运气可太好了,我不佩服都不行。”
“哈哈,也不是一直这样,黑牛一共六条……剩下的就是一些零零碎碎,我们要分开算。”
李海生一边说话,旁光看了眼大缸,示意他不要傻乎乎的啥都往外说。
双牛岛算是他们目前挖掘的一个宝地,还想着改天船搞好,将那只大海龟给搞回来呢,可不要被别人给截胡。
大缸也不是傻瓜,李海生一接话茬,立刻就懂了。
暗暗眨巴下眼睛。
“我来看看啊,这是鲍鱼吧,数量还不少呢……呀,这么大,这怕是四头鲍吧?
这几个应该是五头,这堆小的六七头……
真是不错,就这些鲍鱼,你也能卖不少钱。”
周围也有围观的渔民,都是码头上混的,各种珍贵东西的价格肯定是如数家珍。
“四头鲍,一斤应该有两三块钱吧?”
“啥啊,五头鲍以上的,就不按照斤两称了,你不知道嘛,都是数个。”
“真的嘛,我也没挖到过五头以上的,最好就以前搞过几只六头,而且就搞到过一次。
这玩意儿,要碰到真是靠运气,不好找,长的又慢,我是没这个好运气。”
“你们不懂嘛,这有黑牛出没的地方,就容易出现鲍鱼,具体原因我也不懂,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你看看这六只黑牛,个头也不小,估计有个三两年,证明没有人发现它们,那和它们生存在一起的鲍鱼,肯定也不会被发现啦。”
李海生看了眼说这话的老人,姜不愧是老的辣。
这种冷僻知识,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总结出来。
经验往往就是这样,需要多次重合一种现象,才能总结为经验。
只发现黑牛不行,只发现鲍鱼也不行。
只发现一次鲍鱼和黑牛在一起也不行,必须经过同一个人,反复碰到几次,才可能让他得出这种结论,然后又要进行验证,最后才能确认确实没错。
所以,过去时代,什么都没有形成标准,都是口口代代相传,自然是人年龄越大,懂得越多。
“这么说,真是厉害啊,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可不是咋的,能碰到刚好在近海洄流的金线鱚,还能又碰到这么大的黑牛,说不是好运气,我才不信。”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谦虚,这哪是运气啊,这是人家有本事……”
老人说着说着,觉得没啥意思,转身背着双手就走啦。
“还运气呢,笑话,谁能在海上一直靠运气活着。海面前,人算个啥啊,跟说着玩一样。”
慢悠悠走远了。
“阿生……阿生……”
阿生被老人的话给带走了神,突然听到胖姐喊他,这才回过神来。
“啊?”
“这几条石九公就便宜收吧,个头也不大,没啥钱,青蟹个头中等,按4毛一斤,若是再大点,超过2斤就好了。
这些螺你看看要不要卖,统一按照一毛一斤,我觉得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卖也没啥意思。
至于这只白章嘛……确实是个好东西,今天胖姐给说过,直接按照出价开,算你8毛一斤……”
“看到没,还有一只白章。”
一围观者又对伙伴小声说。
“白章有什么稀奇的,我赶海还抓到白章呢~”
“你睁大你的老鼠眼看看那只白章,我估计至少在四五斤的样子。“
“四五斤……?!”
伙伴愣住了。
够长脑袋看了筐子,果然发现里面有一只很大的白色章鱼吸在筐子侧面。
估计是将肚子里水都吐完了,此刻显得有些憔悴。
“妈的,还真是!我见过很多这么大的红章,白章能长这么大,蛮少见。”
“这个其实不算特别大,但已经不错,估计也能卖点钱。”
“那可不是嘛,白章顶羊嘛。”
李海生大概判断下胖姐的价格,觉得还算公道,胖姐倒不一定会真按照出价开价,毕竟不知出价具体是多少。
但给出的价格,都比较公道。
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算完,最后就说到黑牛和金线鱚的价格。
黑牛按照4毛一斤,和这个时代的黄花鱼一个价格,算是不错。
金线鱚稍微便宜点,3毛5一斤,但也算比较值钱的鱼。
接下来就是统一算价。
李海生脑子快速算着,心里大致有数字了,但大缸和阿业没啥文化,都在焦急等待。
尤其是大缸,搓手掌差点都要搓出火星子。
果然,胖姐将清单和价格列在纸上,和李海生估算的差不多。
金线鱚:346斤,一斤0.35元,一共是121.1元。
黑牛:14斤,一斤0.4元,共5.6元。
四头鲍鱼4只,五头鲍鱼3只,共8.4元。
六头及七头鲍鱼十几个,单个0.5元平均,共7元。
还有青蟹2.3元,白章3.6元,石九公1.5元,其他一些杂鱼3元。
以及龙占等其他由大缸和阿业赶海所得的鱼获,一共卖了5.5元。
李海生和两人提前说过,钱暂时全部算给李海生,等回去后三人再做二次分配。
则一共是158元。
算是相当不错。
胖姐将数好的钱交给李海生,笑道:“你那会说,这么多东西你用一条木船就捞到了,我实在是不敢相信。
要是大铁皮船,能出去有这么一半的鱼获,他们就要烧香拜佛,感谢妈祖,你这样下去,人家其他人还活不活了。”
“这么说,胖姐不高兴我鱼获多多啊?”
李海生笑着打趣。
“怎么会,你这小子,”胖姐打了下李海生的胳膊,好家伙,不愧是胖姐,打的李海生手臂生疼,“你还听不出个正反话,姐是这个意思嘛,姐这不是觉得你很厉害嘛!”
“哈哈,我也是开玩笑啦。”李海生笑笑,“那……如果胖姐没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
“行……哦,等等!”
“还有啥事吩咐?”
“不是吩咐,倒是有个请求,”胖姐笑着说,“你知道青衣的吧?”
“知道啊。”
青衣鱼又叫老婆鱼,龙头鱼,经常会一两条一起游,就像一个青衣的小姐带着丫鬟,所以青衣鱼。
青衣鱼类分布在热带与亚热带之间的岩石或珊瑚礁多的浅海地区,以胸鳍游水,游泳姿势十分可爱。
青衣味道其实也很好吃,但很多时候也用作观赏鱼。
后世观赏青衣普遍体型较小,但野生青衣的体型可以长到很大,最长能到一米前后,重量可以到二三十斤。
青衣鱼的价格也很不稳定。
与鱼的重量和新鲜度有很大关系。
李海生只知道后世的价格在40~120块之间浮动,但不知这个时代卖多少。
“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亲戚呢,在龙山开了个观赏鱼的店子,说是这青衣鱼市场反馈很好,问我能不能帮他顺便看着。”
“观赏鱼啊,确实可以,青衣小时候的样子很好看,不过有个问题,青衣很容易死,我们很难将活的青衣带回来。”
倒不是说绝对带不回来,主要是渔夫一般不会专门给青衣一个单独的生存环境。
如果将它和很多鱼一起丢在活水舱,竞争太大,即使能勉强活着回来,等到岸边后活力也就不够,离死也就没有多少时间。
“可不就是说嘛,我倒是有时候能收到一些青衣,但基本没有活的,往往是放到第二天就会死。”
“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是想问问阿生,看看你能不能在出海时,顺便帮留意着点。
我这么给你说,这东西我就是帮亲戚问问,人家给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绝对中间不抽半点油水。
咋样,算是帮姐一个忙?”
李海生大致回忆下青衣鱼的生存环境,觉得也没啥问题。
后世野生青衣逐渐变少,尤其是大青衣,更是很难找到。
如今应该还没到那种资源匮乏的地步。
“行啊,我可以帮胖姐留意下,不过你也知道,这种东西还是要看看机会,也不能给你非常准确的答复,多久才能搞到。”
李海生没有把话说死。
承诺这东西,就是要能完成,若是有风险,其实是信任风险。
“我知道不好找,你答应下就是,撞机会嘛。”
胖姐看起来也没特别要求。
“就是……咋说呢,早些年姐落魄的时候,人家捞我一把,有恩情于我,你说我现在帮人家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嘛。”
“那是,那是。好,我记住啦。”
“多谢,多谢。”
胖姐亲自将李海生送到船上,大缸和阿业已在船上等着。‘
“你忙,我走了,胖姐。”
“好,慢走啊,不卖鱼,闲来无事也可以过来玩啊。”
“好好。”
.
赵姐看着木船离去,不由感叹,“不是亲眼看到,还真是很难相信,有人能凭着一艘小木船,就捞回这么多鱼获。这个李海生,真是不简单。”
说完,刚要转身进去,就看到深水码头来了一艘十二米的大船。
船头上有一处大红色,显得十分亮眼。
胖姐嘴角一抿,站在原地等着。
船慢悠悠到港,放锚,一个身材魁梧,足足有一米八开外的壮汉从船上走下来,沿着码头的台阶攀岩而上,径直来到胖姐面前。
“几天没见,有没想我啊?”
男人相貌和身材一样粗犷,要是夜晚在野外突然碰到,还以为是直立行走的大猩猩。
他的声音也很洪亮,仿佛直接从胸腔里出来,还带着交响和混声。
“想你个屁,你这次出去咋好几天?”
“还说不想,连我几天没回来都知道,女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男人依然还在开玩笑。
总有人喜欢开胖姐的玩笑,人们对寡妇总是带着天然的轻视。
总有人想着去试探寡妇的底线在哪里。
要是一般的人,就凭胖姐这身板,怕是不给捶死。
但她显然对面前的男人不反感,嘴上说着,却没丝毫行动。
“不会说话,去到厕所把嘴洗干净。别他妈在老娘面前喷厕所话。”
不同于和李海生相对客气的谈话方式,到了男人面前,胖姐明显恢复李海生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彪悍,三句话不离粗口。
完全没有任何女人的矜持,就算是很多男人,嘴都比她还文雅。
“就喜欢你这个泼辣劲。”
男人并不生气,笑笑,擦过身子就朝胖姐的店进去,刚进去,就发现活水池里游动的金线鱚,微微一愣。
“不错啊,还能收到这么多金线鱚,这又是谁家的船发了?”
“说了你不认识,不是我们村的,你呢,这次出去收获咋样?”
“关心我?”
“不说拉倒。”
“那当然是还行了,”男人笑道,“我赵老大出海,还能空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