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师父不是向来厌恶邪祟一类的东西吗?
不是每次看到都会全力销毁吗?
更何况离枭还是个逆天而行,夺舍人类的诡异。
这师父能忍?
她就一直等着师父回来,将离枭驱赶,让褚司活过来。
可怎么都没想到,师父回来的第一件事情,竟是放走离枭。
看离枭有恃无恐的模样便知道,他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理由呢?
面对姜烛的质疑和震惊,老观主移开视线,全当没看见,反而朝离枭摆了摆手: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看似对离枭也没啥好态度。
但对比起其他邪祟,他对离枭的态度,那可真的太客气了。
姜烛死盯着老观主,讷讷道:“师父,为什么?”
“还不明白呢?”离枭本来就一肚子火气,见姜烛怅然若失,心里立马畅快了,又开始搅混水了,“当然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呀。”
“正好这老头儿也来了,你可以跟他当面对质一下。”
他嘴角上扬,学着姜烛之前的模样,勾出三分不屑,三分凉薄和四分傲慢:
“我都说了,这世上会跟你说真话的只有我,你说你怎么就不信呢?”
但这话摆明了是在离间。
直白的离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他是狡诈还是诚恳。
老观主皱眉,虽然他并不想跟离枭交恶,但当着他的面蛊惑他小徒弟,实在是有点过了。
他冷声道:“若是不想走,我也可以让你留下。”
不能动离枭,但把他一直留在这里,他还是能做到的。
“哎呀,小老头儿,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离枭倒是很无所谓,他可太喜欢姜烛那震惊的表情了,“我又没在她面前说你的坏话,我只是把你之前做过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而已。”
很无辜的模样。
老观主听到这话,再结合姜烛的表情,大约明白离枭说了什么。
他的肩膀似乎突然就弯了一寸,但很快又挺直了,神情有些悲痛,但其中的正气占了上风。
“我做过的事情,不怕被说出来。”
“是吗?”离枭倒是很满意他的直爽,“那你回答我,当初追杀姜烛母亲的人,是不是你?”
姜烛死死盯着老观主。
她自然是相信师父的。
她很肯定,下一秒师父就会摇头,怒骂离枭胡说八道。
但没有。
老观主只是淡淡看了离枭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是我。”
姜烛怔忪。
“她母亲的尸体,是不是你丢进诡异世界的?”
老观主:“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离枭心满意足,在看到姜烛呆滞空洞的眼神后,愈发高兴。
这死丫头,昨天他跟她掏心窝子,她却对他那样无礼,看,今天遭报应了吧!
“姜烛,明白了吧,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离枭蹲下身,侃侃而谈,“所以,把你的血脉之力给我,你不亏的。”
姜烛眼神聚焦,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刻,她眼神很复杂。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都化作一句:
“去医院吧,脚气是会传染的。”
再不去医院,过两天他可能满嘴的泡。
一句话,把离枭重新带回了嘴里塞臭袜子的时光。
他悲愤!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多的苦!
他虽然不太清楚脚气是什么病,但这两个字就不是什么好词,他勉强维持着优雅,放了几句狠话后,哭答答地下山了。
哭都是背着人的。
硬是保持着自己的倔强。
他一走,老观主没看姜烛一眼,也准备进屋。
至于跪,她爱跪就跪,随她。
“师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姜烛大约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追杀我母亲的人是你,将我母亲尸体丢进诡异世界的人,也是你?”
老观主脚下一顿:“是。”
“为什么?”
以姜烛对老观主的了解,他这样做,一定是无奈之举。
一定有非这样做的理由不可。
却只听老观主不紧不慢地开口:“一场误会而已。”
其实也不算误会。
当年离枭以鬼尊自居,频繁在诡异世界发动暴动,鬼主四处奔波,勉强压制,她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开始孕育姜烛。
但因为离枭丧心病狂拿诡异的命来作恶,终于还是引起了老观主等人的注意。
世界万物,相生相克。
有克制诡异的鬼主,自然有克制鬼主的人。
而克制鬼主的,就是老观主他们。
他们也拥有传承,天生可以抹杀鬼主。
所以当初离枭暴动,老观主等人以为是鬼主心怀异心,所以开始追杀她。
最后发现是误会一场,便只能将鬼主的尸体丢进诡异世界里,以她最后的力量,来维持诡异世界短暂的平衡。
但鬼主的尸体,总归是比不上她已经传承出去的血脉之力的。
这才导致诡异世界越来越猖狂。
“一场,误会?”姜烛双手支撑着地板,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她低着头,“我母亲的一条命,在你眼中,就只是一场误会?”
她那时虽还未诞生,却已经能感觉到母亲的无助与痛苦。
无法解释。
无法逃脱。
母亲算到了她无法诞生,会成为鬼婴,知道一旦被老观主等人发现,她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用尽最后的力量,爬到乱葬岗。
利用乱葬岗的怨气隐匿,将她托付给山间精灵。
母亲死后,山间精灵从尸体里挖出她,丢进臭水沟,隐匿气息,如此才躲过一劫。
母亲那样绝望的情绪,她至今不敢忘。
所以她想让母亲入土为安。
而这样痛苦残忍的死去,在老观主嘴里,却只是一场误会。
一场误会,无人查证,就要了她母亲的命。
一滴血泪,坠在地上。
“师父,你,后悔过吗?”姜烛一字一顿。
应该是后悔的吧?
母亲的命,也是命呀。
老观主垂下眼眸,回答得风轻云淡:
“从未。”
“我的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我问心无愧,何来的后悔?”
问心无愧啊。
姜烛手死死握紧,又坠下一滴血泪:
“可我母亲,也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