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烛简单套上袄子,和李姨打了招呼后,就急匆匆去了道观。
道观在隔壁省郊外深山里,坐车的话,得花十几个小时。
姜烛没坐车。
她避开监控和人,紧赶慢赶,四个小时就到了道观山下。
到山下时,她鞋子都磨破了。
她没注意到这些小事,匆匆忙忙上了山,进了道观。
道观很安静,观里只有二师姐在扫地,没有香客。
“二师姐!”
二师姐停下扫帚,抬头看到她,温柔笑笑,并不惊讶:
“回来了?我就知道会是这几日了。”
“什么?”姜烛没听懂她的话,“你知道我会今天回来吗?”
“师父提前说过。”二师姐点点头,递给她一杯茶水,看了一眼她跑坏掉的鞋,无奈叹了口气,进屋给她拿了一双干净的布鞋。
“先换双鞋吧,别太着急了,这些事情,急也没用。”
姜烛端着热乎乎的茶水,没喝,只是愣怔地看着二师姐。
她总觉得,二师姐好像什么都知道。
二师姐又看了一眼她的心口,温和笑了:
“你这一趟出去,看来是有所成的,心脏都长出来这么多了。”
却又有些无奈:“其实当初,你不该割掉心脏的,若是不割掉,也就没有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因果了。”
“二师姐,你都知道什么?”
二师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领着她进屋,让她坐着歇息,说是让她冷静后,再谈论其他。
姜烛知道二师姐的脾气。
准确来说,她知道这道观里所有人的脾气。
他们遵循着一套法则,脾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他们永远都是温和的。
但一旦违背了某些他们的法则,那就是山崩地裂。
有些话,他们不想说,那她就算是再着急,再怎么逼迫,他们也不会说。
姜烛也只能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戒躁平静下来。
不平静,二师姐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她喝了几口茶水,才打量起周围。
道观跟她离开时,似乎没有太多的差别。
说起当初齐家寻亲,跟闹着玩儿似的,那天师父突然说,她家人在找她,然后就给了她地址,让她下山寻回去。
临走前,师父还告诉她:
“日后,没要紧的事,就别回来了。”
“你合该有你自己的造化。”
“也别恨齐家,他们抱错孩子,也是无奈之举。现如今他们找到了你,就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与其说是齐家找到她,不如说是师父找到了齐家。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见到齐家的人。
而师父让她下山,也似乎是觉得她该离开了,就送她离开。
总之,一切都显得有点怪异。
当初走的时候,她不懂。
现在她在人类世界生活了这么久,受到了义务教育,有了脑子,自然也明白,当初师父让她下山的举动,是透着些不合理的。
姜烛又喝了一口茶,垂下眼眸,不愿怀疑什么。
可因为离枭的那些话,有些猜测在不停地冲击她的脑子,让她无法平静。
她在道观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二师姐有自己的事情,一直到傍晚才进来看她。
“心可静了?”
“嗯。”
二师姐依旧是温柔地笑着,又给她倒了杯茶水:
“师父临走前让我告诉你,你之所求,不可为。”
姜烛没端稳茶水,洒了一身。
二师姐看了姜烛身后一眼,摇了摇头:
“当初你来求师父,他就已经告诉过你,切莫因小失大。”
“褚司的死是命定的事情,天降大任于你,你应心怀广阔的天地,不该为了这一个人而要死要活。”
“一年前你就该放下。”
“正是因为你放不下,才造成这么多无法挽回的局面。”
二师姐有几分责怪:“也正是因为你的执念,天道才会将他定为命定之人,你到如今都还看不透吗?”
天道所担心的,正是姜烛会因为执念而生出心魔。
她本就是积蓄怨念而生,一旦生出心魔,便会堕入无尽地狱。
她越想救褚司,执念就越强。
执念越强,褚司就越得死。
姜烛死死握紧拳头,终于还是问道:
“他的先天心脏病,是不是……也跟我有关?”
这个猜测很荒谬。
但褚司如果因为她,会成为命定的伴生鬼器,那他的先天心脏病,就很值得质疑了。
必须死的意思是,就算是没有诡异世界,他也得死。
姜烛希望不是这样。
“是。”二师姐倒也没隐瞒,“确实是因为你,所以他在五岁那年,查出了心脏病。”
姜烛眼底的光,彻底消散了。
二师姐见她遭受如此打击,想了想还是劝道: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因为每一任鬼主,都得付出最珍贵的东西,才能成为鬼主。”
她知道姜烛应该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未隐瞒。
“你可能觉得,你的成长很残忍,但或许你不知道,每一任鬼主的经历,虽各有不同,却都是极为残忍的。”
鬼主,身为压制诡异世界的存在,必须对人类足够仁慈,且对诡异足够残忍。
为了让她们共情苦命人,她们从小都要经历各种苦难。
见识苦难,成为苦难,解决苦难。
这是一个抽离自我和私情的过程。
而到最后,天道会收走她们最珍贵的东西。
没有珍贵之物,那就更好,不会痛苦。
到这时,她们心空了,自然开阔心怀天地。
“你的经历,跟她们比起来,或许有些过于血腥,但你的鬼婴,无法用常人的经历教会你共情。”
“不过到最后都是一样,需要献祭一样你最珍贵的东西。”
“而那样东西,就是褚司。”
“不献祭,就无法成为鬼主,懂吗?”
二师姐觉得自己情理结合,姜烛定然会懂她的苦心。
但姜烛定定看了她半晌:“我可以做得更好,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要他活着,我只要他活着!”
“求你,帮我。”
二师姐对她极为失望。
更让她失望的是,姜烛不听劝阻,非要跪在祖师爷的塑像前祈祷。
一如一年前。
二师姐摇摇头。
或许师父说得对,鬼婴,确实不堪托付。
*
离枭刚赶到道观准备继续霍霍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那跪在门口的瘦小背影。
他顿了一下,耳边恍惚传来声音。
“褚司,我很厉害的,我的心脏可以救人!”
“我会为你,长出一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