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消杀着人的眼。
五分十一秒。姚诗从阴影中走出,外边的甬道不知何时已变得昼亮。
有些不对劲。
姚诗看着围过来的几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脸色不是很好,加上这昼亮的光,肯定发生了些许意外,但没那么多时间给姚诗去进行一番问询与思考。
“这个房间不安全,里边的怪物能吞噬声音,这间房间大概率是噬声者,其他房间你们深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迷失方向与时间。”
姚诗看着有些沉默的几人率先开口,紧接着迅速思索着该如何处理刚才的信息,首先,这个房间肯定是不能进了,无论那个怪物,那个能令人听感消失的存在是否是噬声者,都已经不安全了。
其次该如何判断其他的信息呢,姚诗深吸一口气,其实这个时候想这些问题意义已经不大了,时间已经容不得几人选择,如此危险的环境让其他几人去也不合适,自己应该去他说的那个房间试一趟。
“时间提前了。”诺伊尔此刻的声音毫无波澜,带着到死前都能保持的冷漠,手向上伸了伸,指着头顶那白炽的灯光,显然这些光也有问题。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房间的机会。”
“那还有时间转移吗。”姚诗迅速问道。
“有的。”叶简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诺伊尔,答道。“还有六分25秒,一个房间。”
“现在问题是一人一间,还是。”诺伊尔主动把问题抛出来。
“一人一间。”姚诗本来想开口,却想起来男人所说的诺伊尔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所以故意放慢一拍,由叶简来将明显的问题回答,事实上姚诗无法相信最后的影子说的那些话,但又不得不考虑他说的都是真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由自己一条一条去试验。
“既然我们没有时间了,我要把一个问题提出来,四角的房间有没有可能关押着同一种怪物,我要去尝试对角的另一间。”姚诗快速说明自己要改变计划的原因,没等几人回应,转身朝着西装男人说的那个房间走去。
“诺总,我们?”司马新看着这个角落的另一间房间,有些迟钝的说道。
“还是转角的房间吧。”诺伊尔摇了摇头,二指竖起,两手合一。蔚蓝的域变得深黑,无光之海在蔓延。“刚才姚诗说了感知的削弱会使你们迷失,这是我的疏忽,我的域—役海也有办法感知方向,你们迷失方位时想象海岸边的灯塔,就能找到方向。”
“确认安全抓紧返回,现在的情况无法抽出时间救援。”
诺伊尔面对着已经出发的几人说着,可更像是对背道而驰的姚诗的告诫。
灯塔吗,姚诗不知怎么,突然浮现起了褴褛飞旋酒店里,自己即将睡着时,窥见的一景。
黑色的天幕下,自己与诺伊尔站在灯塔顶端,与役海中的阴影对视,远方是无数的虫豸凝结成的巨物,朝着亮着微光的灯塔发起冲锋。
她摇摇欲坠,她一跃而下。
姚诗猛的想起独留在白炽灯下的诺伊尔,和那时一样的神情。
“你好,又见面了。”
声音将坠落的姚诗拖出役海。
回过神来,姚诗已默然走入新的房间,身上还是待着那无形的如丝织般的外套,第一眼看见的又是刚刚的那个人,还是熟悉的姿势,端坐在那里,摆弄着手中的硬币与钥匙。
等等,钥匙,姚诗望着一把沾染了血与锈的钥匙在男人手里轻轻旋转,拨弄,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把钥匙,支付一些代价可以打开自己想要去往地方的门。自己在刚才那种环境下,完全可以使用那把钥匙,而现在,自己却显而易见的犯了个错误——遗忘。
姚诗紧闭双眼,回想自己为什么会遗漏这么关键的信息,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遗忘了什么信息,而是这段信息的主动消失,姚诗十分确认在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自己记忆中和潜意识里钥匙的存在完全被抹去了,即使不是自己,另外几人也没提任何关于钥匙的事情。
“你忘记了钥匙是吧。”男人轻声开口。“这没关系,你忘记我也是这样的,只要记起来就好。”
姚诗看着面前的男人,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因为那个穿着正装的男人自己实在是陌生,毫无任何印象。可那种熟悉感又切实存在着,似乎有另一个黑色的虚影在将面前的影子重合。
现在忘记和忽略他的存在,过去又习惯他的存在,姚诗好像那把被遗忘的钥匙,被尘封的盒子重新打开。所有的,所有一切的疑问都化为一句话。
“你是谁。”
姚诗艰难的将话抛出,如同为即将引爆的一切定好了时间。
“姚时晴。”
男人简单的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个简单的事实,他不过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可姚诗看着面前称自己为姚时晴的男人,怎么也想不起他的面容与这三个字扯得上关系的证明。
“我记不起来。”姚诗回答的有些冷漠,可冷漠在此刻亦是一种理智与冷静。
“或者换种说法,我是你爹。”男人轻轻说完。
姚诗还来不及思考与生气。听完四字,来自灵魂深处的苦痛刺激着姚诗的神经。记忆,情绪,并非是这俩词语背后代表之物,更像是触发了某种禁止,让姚诗大脑疼的近乎无法站立。
“祂遗留下的权柄吗,可笑。”男人轻轻摆手,勉强看到一阵风拂,令人钻心的疼痛消失了。
“说实话,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
痛苦无法泯灭姚诗最后的理智,他痛苦的挣扎,左手扶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墙壁,右手捂着左臂流血的伤口。
“没关系。”
男人有些不羁的笑了笑,掏出一把手枪,银色小巧的左轮在男人手里,姚诗仿佛看见了自己在握住那把枪,自己用那把枪无数次对准自己的胸膛。
他是姚诗,还是我是姚时晴。等等,自己也有一把和他手里那把相像的枪,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转轮,一样的弹仓,一样的上膛。
姚诗想起来自己先前在盛有自己物品的箱子中翻找到的钥匙和空着枪膛的左轮,现如今,姚诗记得自己把它又放进了口袋,可姚诗不断的翻找着自己身上所有成为载体的区域,可毫无所获。
空荡的枪膛代表着丢失的记忆,他带着那丢失的一切归来,只为将逻辑闭环。
男人径直向着姚诗走来,轻轻的,没有再起一阵风。
这次的姚诗没有做任何防御姿态,静静地凝视着姚时晴,等待着他走来,看着另一个与自己对比起来别一番模样,却无时无刻又让自己幻视着另一个自己站立在对面的人向自己靠近,直至他亲手把枪交回到自己手里。
切实的触感,熟悉的纹路,冰冷的温度由充实的枪膛蔓延至抚摸枪身的手指,再到姚诗的全身,姚诗突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的打了个寒碜。
“好久不见。”
下一刻,男人轻轻的抱了抱姚诗,手拍着姚诗的肩膀,不多的温暖将最后的冷意烧毁。
“好久……”姚诗本想顺着他回答一下,可被尘封的一丁点都不泄露的记忆纵使没有痛感,却也无法破除那永恒的牢笼。
“……不见”姚诗此刻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看着面容精致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称得上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如果自己有对他的记忆的话,他应该变了很多。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姚诗有些脆弱的注视着面前的人,同时心里在计算的时间。
“你赢了吗”姚诗又附带上一个问题,似乎从他之前的言语中,听到过他也与某个天灾博弈。
“并没有,关于我发生了什么,和结果如何,我回头再和你说,现在还有三分三十二秒,你的那些朋友还在其他房间里面对着噬声者。”此刻听起来分外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姚诗的思考,姚诗转身看了看四周,除去中心的舞台,微弱的光下,似乎没见其他怪物的踪影,如此看来,这里再安全不过,那么自己要把其他人从他们进入的房间引导出来就好。
“好。”姚诗回答道,可那一点点被烧毁的冷在脱离他言语构筑成篝火时又重新生长。陌生的人,真假的世界,从姚诗被谢馨然贯穿信任的心脏之时,姚诗难以将这可贵的情愫交予任何人。
“有什么克制噬声者的办法。”姚诗不假思索的转身离开前,问了男人最后一个问题。
“不要听就可以了,不要听他传出的任何声音。”
男人声音不知为何,比起起初的冷静多了一丝起伏,似乎他也曾沉役于此。
“好。”
暗中的光没了旧影,白昼的日盖了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