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诗边上那扇有些老旧的窗开着,散过来白日的光亮,徐徐的微风吹着男孩的衣领,蓝白色的校服领子翻起,落下,反复之中,是时光,消不散姚诗望着空荡荡的右边座位的郁闷。
南城,姚诗出生的城市,断续生活过的城市,生了一场大病,这座城市也换了一次新血。过去的就过去了,养自己的人,伤自己的人记不得,记忆里关于过去的城市也就没掉了,新的城市过活了快一年,认识了几个朋友,如今近乎不剩下,姚诗知道自己不该悲伤的,作为时间的偷渡者,姚诗已经幸运太多,可身边的影子都空掉了,那些若有若无的学生记忆尽管只有一年尽管自己没认真参与过几次,还是有那种离别的伤感。
是推迟的高考,还是离开这座城市的人越来越多,还是严酷的大背景如此,就连这最刻苦的时候,多数人也没有多少笑容。
“姚儿,怎么闷闷不乐的。最近可快要考试了,别玉玉了。”下课有些无所事事的张扬看着姚诗有些郁闷,便做到了姚诗旁边,揽着姚诗的肩膀。
“我……也没什么,就是有点迷茫。”姚诗在张扬的热情下有些拘谨,或许是最后一次的原因吧,罕见的他没有挣脱开张扬的热情。
“迷茫啥,你迷茫前几天新闻上看到的《世界的真相》?”姚诗瞅着张扬,发现他的神情很自然,没有一些同学的忧心忡忡,也没有和一些同学一样奋发图强,还是有些大大咧咧的。
“你也看到了。”
“嘿,你这话说的,谁没看到。真别放心上,要我说,就算世界快玩完了该过也还得过,学还得上,高考也还得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张扬滔滔不绝的讲着,姚诗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不可能和很多人一样离开这座城市,毕竟家大业大,所以他经常在班里宣传他这套无所谓理论。有些人唾弃,有些人支持,不过这些都和姚诗此刻的伤感无关,因为姚诗要拜别这个地方,即使这些争执,男孩也参与不了了。
“有些同学是跑了,但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不就是猪圈里的猪吗,知道自己要完蛋的,和不知道自己要完蛋的,起码你还能打两个滚反抗反抗。”看着乐观的张扬,姚诗想起了班长林欣,她污染的比张扬严重和谢馨然,安安,都被收容起来,张扬还挺喜欢她来着,如今被收容了,这部分的记忆也从张扬的脑海里遗忘,看着他有些爽朗的面容,姚诗觉得他有些可怜。
“你倒是乐观。”姚诗难得的笑了笑。
“不乐观不行啊,全家唯一一点基业都在这座城市,跑也跑不掉。”听到这话,姚诗突然想起他家里一直挺有钱的,如今一些企业跑掉了,他家在南城能有更多发展。
似乎是为了响应姚诗刚刚的猜测,“晚上有安排吗,请你吃饭。”
姚诗摇了摇头,罕见的回到了刚刚那种有些阴郁的氛围里“……有安排”
“你小子不会有女朋友了吧。”张扬就是随便调笑了几句,发现姚诗这小子竟然罕见的沉默,随即有些难以置信。
“你小子行啊,我还想说我刚和班主任问了这次转学名单,咱班的大部分都是男生,别忘了,咱班上美女可不少,你这倒好,已经率先发展完了。”张扬说完,想起了什么摸了摸下巴。
“你小子应该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老实交代,几班的。”
姚诗摇摇头“你猜。”
“你小子眼光肯发高,是不是三班班花。”
张扬在姚诗肩膀的手开始给姚诗“按摩”,姚诗摇摇头。
“八班的?”
姚诗继续摇头。
“十六班的?那个我记得有对象了,还是说就是咱班哪一位。”
“不是,我好歹也是有底线的。”姚诗试图把往自己胸口的张扬的手拨开,同性授受不亲。
“总不能你找了个富婆吧。”张扬开了个玩笑,估计是姚诗也不想和自己说,可他发现姚诗居然沉默了,只是接下来的话让气氛有些不对劲起来。
“你知道的,我比较穷,所以找了个富婆,她能带我离开这座城市。”姚诗神情有些黯然,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朋友面前说离开,尽管他也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有多少。
“真的?”张扬收起了那副笑容,脸色认真起来。
“有真有假。”姚诗第一次说离开的时候也带了谎言。
“走了好啊,走了挺好的,认认真真过点生活,真是富婆啊。”张扬有些木讷的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比我大几岁吧。”
“你爱她吗。”
“嗯。”
“挺好的,挺好的。”张扬转头朝着窗外望去,杨柳依依,绿树成荫,可天空却是蜡黄色。
“我昨天睡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一个我喜欢的女孩,我追求她,她答应了,她就在我们班里,她就在我左前方的座位上,我在梦中看不清她的脸,我也想不清这里坐着是谁,今天我来到学校想看看她到底是哪一位,你猜结果怎么样。”
“这里是个空座。”姚诗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那里确实是个空座,以前姚诗见过这个座位上的人,她为了她的朋友,现在她和她的朋友还在一起。
张扬罕见的没有在说话,把头仰起,闭上眼,脸上带着微笑,翘着二郎腿,抖着身子,好像在听什么音乐。
可姚诗知道,什么乐曲都没有,算上自己,张扬的几个朋友都要离开这座城市。而自己是最后一个和他说的。
离别也该是场曲乐,沁享的是离开的和不能离开的人。
“抱歉,我无能为力。”在尸体旁边因为过度疲惫加上失血的姚诗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在边境,守着那刚刚被卡泽尔拖过来他兄弟的尸体,收回来了从手心的刀口往下渗血的手,看着两张一合并的桌上那具冰冷的尸体,起身摇了摇头。
失温,心脏残缺,内脏消失,尽管姚诗在遗境中有部分医师的知识,现在可派不上一点儿用场,他死的太透了,别人都是还能抢救一下,这个可是连那一下都没有了,带来时就已经是一具沾满尘血的尸体无一点生命体征,即使姚诗给其灌入了女娲之血又有什么意义呢。
卡泽尔听完突然怔住了,好久一会才缓过来,十分小声的对姚诗说了一声“谢谢”,便回到了前台之上,将刚刚摆上的酒液一饮而尽,顿顿一口喝完,粗重着喘气,眼怔怔的望着前方。
所有人都在沉默,所有人又在注视着这个亲人在面前死去的人。
姚诗坐到了前台的另一边,他也不等侍者在那调酒,直接把那瓶原浆拿过来,灌上两口,和卡泽尔一样,神情有些呆滞,因为这是姚诗来到边境之后第一次见到别人死亡,前阵子在侧翻的列车旁自己见过的,活生生的两个说话还有些好玩的两兄弟,在兽群中自己与其分离,现在已经一死一伤。生命在边境显得过于廉价了一些。
比起之前有些冷清的大厅内只有姚诗和侍者,现在的大厅可有些热闹。武俊,吴峰,卡泽尔,成为尸体的卡特尔,还有侍者和姚诗,六个人,现在活着的还剩下五个。
侍者为所有人调了酒,好似在悼念死亡。
所有人都在沁享这份沉默的时候,姚诗却有些出神,因为在武俊和吴峰互相搀扶着进来之前,是卡泽尔拖着卡特尔的尸体之前,自己好像是拿着手枪对着侍者,可手枪却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大衣的胸口内,保险也没有打开。
至于武俊,他好像是本人,因为姚诗注意他的时候,他悄悄动了动嘴,嘴型微张,姚诗能读出他的唇语。
——牙。
自己可是个他招进狗街的新牙。
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出他的身份,而对于他的复活,姚诗也设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统辖局和北极星现在是有合作关系,姚诗也判断过两家很早就有合作意向,那天自己也确实没有见过武俊的尸体,他是有假死的可能得,只是,姚诗没想到自己再见到他时是在边境之中。
没有表露身份,那就回头再谈,现在的情况并不客观。
他搀扶着受伤的吴峰进来,而进来之前,吴峰的身上就有简易的包扎,他也伤的不重,姚诗就并没有为吴峰再进行包扎。
自己只是与他们迷失了不到一天,现在是一死两伤,而且外边现在应该是有着沙暴,大家伙都无法离去。
所有人喝完了这杯酒,夜已经深到了极点,似乎再多说一句话,再多动一下都十分的沉重。
“遗体先放在这吧,外边风沙太大了。今日这场沙暴应该也不会停息,大家伙先休息吧,房间就在楼上,价格免费。”
没人说话,也没人再次交流,所有人只是排好了队领了侍者摆在台上的钥匙。
提防也有,疲惫也罢,今天该结束了。
只有排在最后有了钥匙的姚诗,在所有人都离开时,把枪口对准了侍者。
“我想我们该谈谈,您是让我忘记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我的手枪都上好了保险,以前我可是从来都不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