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问之前,先问一个问题,你信命吗。”姚诗看着伸出一根手指,又将其放下的姚时晴站在自己前方,直挺挺的站着,站在天台上,异人的俊美,带上一副孤独的面具与气质,孤独是很难有气质的,但有些人你看着他就觉得他该是一个人的样子身边不可能有些羁绊。
可在现境之中一个人如何完全没有牵挂呢,即使如姚诗,游离在边境和遗境,还有些敌人在自己身侧,只有役海那次,一个人独一支舟,孤人存与役海,面对自然,真正才有一丁点儿那种孤独的气质。这种气质,这种韵味姚诗还从白歌身上找到过,她有手下,有朋友,按理说还是有些羁绊,可当她独自在天台上,独自在风沙里,姚诗能感觉周围的事物在与她割裂,姚诗觉得那是她复仇或是身上的责任的心理导向在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毕竟在姚诗亲眼见识过她的能力之后,南城谁最强大清晰可见,而强大的人作为胚胎似乎更加稳定一些,她既因为复仇与责任与人隔离,与社会割裂,似乎很容易裂向深渊那一方成为天灾的拥簇,可也因为这些心态自己不能放弃的那份坚强致使她处在这种脆弱的平衡之中。
白歌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个,她却也迷茫过,天台上跳楼的那个女孩,谢馨然身上,姚诗都察觉到这份气质,她们的未来却没有白歌这份脆弱的平衡,而是逐渐裂向自己的深渊。
如今,姚时晴,鸟人,乌鸦里的囚笼身上这份气质再次浮现,姚诗不由得有些警觉,可他不一样,这份气质似乎是他的本能,仔细想想,他与深渊可没有什么导向,他就是深渊的一部分,难道说这种微妙的气质与感觉即是与深渊的联系。
思绪缓缓延伸,可当少年半步踏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之时,停住了。
“不信。”
天台上的围栏不知何时消失,再向前一点,姚诗就会坠入下去,但下方不是一层的褴褛飞旋旅店,而是一个噬人的黑洞。但姚诗答出了这个问题,无论是自己从在南城底下第一次被救下,到一次次的事件,到从现境离开,姚诗能感觉背后有些不该有的推力,但姚诗觉得那些该是人与天灾,不是命。在姚诗说完这一句后,他清醒过来,收回那迈出去的半步,至于为什么是半步为什么不是一步,又是否是别人的安排,他不知道,他安静的看着另一边的姚时晴。
“我也不信。”姚时晴说完,自己也踏上了天台的边缘,他更直接一些,转过身向后踏出半只脚,以一种极其微弱的平衡在天台的边缘,姚诗看见他下一刻似乎就要坠下去。只需要一阵风,就可以将瘦弱的他吹向深渊,可是他没有,两人静静地等了有一会,什么也没有。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姚诗觉得以他现在的支点,他只要呼吸紊乱一次,就会从高塔上坠下,可,夜平静如风。
“那你觉得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姚时晴从不稳处下来,他走那双精致的皮鞋刚刚落地,那处敞开的天台就已经变得来时那样,似乎从未变化,脚下还是那个旅店的前方,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姚诗在遗境中见过的那把精巧的手枪,他拿出子弹,放入弹仓,熟练的拨动转轮。这个姚诗在遗境中见识过的游戏再次出现,而姚诗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再次拿出这把枪,将冰冷的枪口抵住自己,但他口中说出了一些关键字,未来。
“未来。”姚诗真正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字的时候,本想很直接的开口,却突然停住了,毕竟突然问自己未来怎么样谁能说的清楚,可当这两个字真出现在姚诗的脑海里,这两个字在此刻好像变得难以琢磨,回到南城正式加入统辖局,继承父母的事业,回归普通人生活,无数的想法如火焰般燃起,又被鸟人的一番话熄灭。
“不必设想了,其实这个世界没有未来。”第一枪开出,转轮拨动,空膛。
“实话实说,你设想这些东西都是理想中的情况,毕竟再过个几十年世界要完蛋了,你还是练练级跟我跑路吧。”
第二枪空膛。
“……什么叫世界要毁灭了。”姚诗知道这也玩完,那也崩溃,整个环境肯定是走向颓势的,南城一隅就能窥得许多,但大环境衰落总得还有高个子顶着,从鸟人嘴里说出来的情况比这更糟。
鸟人在姚诗问完之后,把枪递给了少年,少年看着那近乎病态苍白的手,握住那银色的手枪,接过的时候手不免还抖了抖。
但鸟人并没有示意姚诗开枪,姚诗也只是握住,握住手中那残余的一丝温度。
“你知道深渊现在侵蚀边境的速率吗。你知道边境侵蚀现境的速率吗,你知道近几年遗境出现的个数吗。”
“大幅增长?”
“翻倍。从深渊出现,到现在已经翻了8.92倍。”
“其他人呢。人类总不能全死绝了吧。”
“……还真是,你口中的其他人大多都已经在浪潮中死去,统辖局还是净除机关那些只是些未成熟的新生代力量,我只能和你说现在人类最能打的人在净除机关。用来对内……”
“平叛。”鸟人顿了一下,而姚诗也很快理解了这些,毕竟……
“好”姚诗接受总是快一些,毕竟自己开局自带一套甲胄,刷新在一个培养皿里,就算世界毁灭这些对自己来说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不过是一个坏一点的开局罢了。
“现在你可以聊聊你的未来了,在如此崩坏的环境下。”鸟人用手肘碰了碰姚诗握枪的胳膊,姚诗点点头端起枪,对准了自己的眉心,开枪。
肆意的风吹着空荡的天台,姚诗的耳畔全是那空荡的枪膛里转轮的声音。
这把枪的作用似乎在印证命运和未来,姚诗看着脸上惊不起一丝波澜的姚时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这颗子弹会在他的脑袋上爆开。
可是也没有,他平静的举起枪,平静的对准自己的胸膛,平静的接受了这一次也没有子弹的境况。
未来啊,如此的境地,自己的未来似乎只剩下在人类这条将没的舟上反抗到底,可好像不仅仅如此,因为鸟人口中说过了另一种可能,练级跑路。
跑路?还能跑到哪去,离开了聚落,离开了现境,姚诗不觉得自己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但姚诗突然记忆起,似乎鸟人也不是人类,在姚诗父母的口中,他可是恶魔,来自地狱,地狱听上去就得和深渊一个层级,而他说带自己跑路,也不是不无可能,思绪延伸下去,姚诗的父母是研究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其与恶魔签订契约是否能想到这一层呢,早早知道人类将亡,自身有寻至死地,其中的东西有些耐人寻味。
“有时候离去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不是吗,边境,地狱,深渊中不乏离群之人。”
“白歌呢,我的那些朋友呢。”
“协议中,你可带走一人。”
“不够。”
“你也是有那份性格的人。你真的在乎他们吗,就算你在乎他们,他们在乎你吗。毕竟你也只是他们安排的一部分。”
姚诗大脑有些乱糟糟的,原因无他,因为鸟人口中的大多都是实话,姚诗自己也不能确定白歌对自己到底什么想法,只是做好了安排,等待着自己归来,尽管不是自己的选择,尽管离去与归来之地亦即将覆灭。
父母,理想报复,白歌,离去,将灭之世,鸟人给的这些信息令姚诗的头脑乱糟糟的。姚诗开始觉得面前的天台在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合,似乎站在自己旁边的不是姚时晴,而是白歌,是诸葛泽,是老姚,是自己的父母。
姚诗在失温,姚诗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温度在极速下降,晕眩感与混乱让食指到了扳机,枪口已经对准了姚诗的头颅。
再一枪。
再次出现的风,夹杂着沙尘,让姚诗冷静下来。姚诗并没有冷的感觉,反倒是一种熟悉的温暖感在姚诗胸膛扩散,血,不只是胸膛,少年的血,也不在冰冷,开始有那么些温度。
姚诗看到了虚影,她的虚影,她在天台上,她在风中,她孑孓的一人在废墟上坚强的站起,她衔着两人的死尾。
“虽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但你比想象的要坚强。前戏结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鸟人摆摆手,接过了还剩两枚子弹的枪。
“有些事,你不必告诉我,只需告诉我时间就够了。我的未来,我的命数或许我现在不能确定,但我确实拥有着那份该死的气息,可我依然拥有其他东西,我的未来就是我要改变它,改变她与城市坠亡的结局。是我要查清楚,解决它,我会亲自查明当年的隐情,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他们的事业我有可能不能完全继承,但目的殊途同归。”
未来不必是确认的事物,足够自己向前就好了。姚诗突然记忆起,自己以前那份绝望,因为疾病,无论如何,姚诗都看不到自己能活下去的那一份未来,只能将希望寄于最后一根,由老姚伸出的虚假的稻草。
“姚诗,你真的比以前成长很多。以前的你只能死死的盯着那片天,现在的你想要跃过那片天。”
“时间够吗。”
“三年。足够我,也足够你成长了。”
“你还会帮我吗。”
“我一直在帮你。来到边境,我的现制解除了,你进入自己的域时,我会在那里等你。”
姚时晴开枪,对准的是天空,应该打不中自己,也不一定是那倒数第二颗子弹,可真有那么一枚子弹,进了他的脑袋,将一切炸裂开来,包括那早已顿滞的时间。
血在姚诗脸上弥漫,毒牙却没有舔舐,只是静静着等待姚诗接受这一切,姚诗望着他的尸体,看到了所有光彩,随着他的腐烂消失,少年再次回到天台的时候,手中的烟卷燃尽了,最后的火光在天台地板上的一簇余烬里泯灭,被一抔吹起的尘沙覆盖,其实姚诗一直知道,他在帮自己,用他的方式。
这是少年相信的未来与不相信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