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点点头。
“恩,你是国子博士,这件事,你来安排。”
李世民直接将活儿派给了孔颖达。
孔颖达的看法跟魏征大差不差,这样的话,李世民就放心了。
先前李复进宫,他们几个在甘露殿的时候,李复左说右说,言语之中,全都是对倭国的防范。
就生怕这帮人,将大唐先进的技术学了去,回去之后,提升他们本国的实力。
比如什么冶铁,锻造,桑蚕,纺织,种植等等.......
他们都学回去了,吃饱了,穿暖了,锻造出了兵器盔甲。
那朕的金山银山想要拿回来,岂不是又徒增了些许难度?
这可不行。
他们既然想要学习,就学学正经事。
学学读书,学学孔孟之道,儒家经典,回去也好教化他们本国的读书人。
好好读书,好好做官,多好啊。
“是。”孔颖达拱手应声。
魏征的目光也看向孔颖达,这位孔子的后人。
在国子监做博士,教导学生,如今学生当中多了两个异族倭人.......
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啊。
两人出了两仪殿,往外走的时候,魏征聊起了这个问题。
“孔博士,两个倭人学生,也是难为你了。”
孔颖达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子曰,有教无类,有教无类啊。”孔颖达一边说一边叹气。
也就只能拿着这个来安慰自己了。
“人乃有贵贱,宜同资教,不可以其种类庶鄙而不教之也;教之则善,本无类也,子曰,人洁已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只要诚心求教、潜心向学,都热心教诲,不管他们过去的经历和表现,而一视同仁。”孔颖达摇了摇头。
他自然知道,当年先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教导的对象都是中原大地上的人,可不是异族啊。
哪怕是春秋时期,诸国分立,可是,诸国统一奉周天子,大家都是周朝人,都是中原人。
但是如今。
两个倭国人,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孔颖达也膈应。
尤其是自己还是孔家后人。
而在魏征看来,孔子的有教无类,也并非完全无类。
孔子有教无类,说白了也是有局限性的,春秋时期,“无类”中的“有类”,这类对象就不包括奴隶。
奴隶连人身自由都没有,谈不上受教育。
孔子弟子三千,没有一个是奴隶出身。
也没有一个是女人.......
周武王曾经说,他有贤臣十人,而孔子却辩解说,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就这一点,魏征就觉得,孔子这个“圣人”,并不完美。
“既然是异族人,那就只能以先贤的道理,好生教化他们了。”魏征补充说道:“倭国,未开化之地,所谓教化,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任谁听了魏征的话,都会觉得,他此言,话里有话。
孔颖达自然也听出里面的意思了,点点头,意思是自己明白了。
宫里两人讨论着孔子,讨论着有教无类。
而庄子上,书院里,两人在讨论着孟子,讨论着人之初,性本善。
这两人便是李复和陆德明。
“这三字经,我是斟酌了又斟酌,开头这一句说人之初,性本善,我总算是悟明白了。”陆德明红光满面,满脸都是高兴。
“心之四端,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李复听完之后,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这么说,孟子比咱们之前解读的,更激烈啊。”
孟子的善有四,乃仁义礼智。
仁为恻隐之心,义为羞恶之心,礼为恭敬之心,智为是非之心。
没有这四善的,根本就不算是人。
人性本善,不善的不是人。
说白了,孟子与荀子论。
荀子:人性本恶,你见过吗?有些人一生下来他就......
孟子:啊?你说的这是人啊?
孟子:人性本善。
荀子:人性本恶,我给你举例子.......
孟子:你这说的也不是人呀?
所以说,这句话圆回来,是因为,人性本善,不善的根本不配叫人?
荀子还是太保守了......
好家伙,这么多年了解读孟子,原来是误判。
孔子是教你做人,孟子是直接给开除人籍了。
荀子否定你的人格,孟子否定你的物种.......
“这三字经,好,好啊。”陆德明兴奋的两眼放光。
“啧,陆老头,你说,这样的解读一传出去,咱俩会不会被当成异类啊。”李复笑道:“原本以为孟子把人性想的太好了,结果,孟子根本就没把对方当人看........”
“被当做异类?不会的。”陆德明笑着摆手:“这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要是不理解,那我还是劝他多读书。”
“你看,《孟子,公孙丑篇上》,有理有据。”陆德明笑道:“读书人,读一辈子的书,要参悟的东西还有很多,若是连这明明白白记录的浅显的道理都参悟不明白,那就别读书了。
读再长时间,不是那块料,也读不出个所以然来,读多了反而自误。”
好家伙,陆德明这话说的,跟孟子也差不多了。
暴躁的儒家啊。
跟李复印象里的儒家,完全不一样。
“那其他的呢?都没问题了?”李复问道。
“我检查了上百遍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后续的我也续上了。”陆德明说道:“全篇都在这里了,你看看。”
陆德明递给李复厚厚的一沓手稿。
李复仔细的看过了。
虽然后半段,他背诵不上来,可是既然是陆德明写的,看上去也没问题,那就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那我这就安排作坊印刷出来。”李复说道:“印刷成册,到时候发放给学生。”
“好,就这么办。”陆德明说道:“等到新学期开始,就发下去,不管是刚开始启蒙的学生,又或者是已经有读书基础的学生,都要学,这都是学问。”
李复笑了笑。
“行,书院的事儿,听你的,你说怎么来就怎么来,毕竟,教导学生,你是专业的。”
启蒙读物《三字经》的事情敲定下来了。
“说起来,下个月,按照以往的惯例,又到了招生的季节了。”
“到时候肯定还是会有人来书院这边询问的。”
李复微微颔首。
“但是书院没有扩建,另外,书院的学生也没有合格毕业的,所以,招生什么的就算了吧,先将书院里的这批学生培养成材,学生们来求学,学生家长相信书院,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腔热血不是。”李复说道:“到时候派人在书院大门外贴告示,说明原因就是了。”
“唉,看着一些家长带着孩子来书院求学,书院却不能收,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陆德明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庄子上适龄读书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了,也有不少父母,想要让自家孩子读书,只可惜,当初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至少事情要一步一步来。”李复说道:“等过两年吧,书院还是要扩建的,眼下,分批培养学生,才是正经事,书院还有很多设施并不完善,还有啊,学生们也别只待在教室里读书,春种秋收的时候,该让他们下地干活就下地干活,得知道怎么种地,技多不压身。”
“将来或许他们当中有的人,靠着读书,走入仕途,成为一方父母官,要是只会读书,可做不成一个合格的官。”
“等到时候放到地方上让他们办实事的时候,两眼一抹黑,那才是咱们这些当老师的,害了他们,也害了一方百姓。”
听李复如此说,陆德明觉得十分有道理,更是觉得身为老师,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啊。
这真就是教不严,师之惰了。
“我是想着,正经来说,毕竟是书院的第一批正式的学生,将来出去,也不能砸了咱们书院的招牌,不然往后,书院的名声树不起来,可是件麻烦事啊。”李复解释着。
对于书院,他有更高的期望。
而他给李二凤画了大饼,导致李二凤对于书院也有好奇,也有期望,想着看看未来书院能走到什么地步。
所以,每一步,容不得踏错。
“是啊,不过,教书育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着急就能初见成效的。”陆德明说道:“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你先别急。”
李复愣了一下。
好家伙,现在陆老头都学会说俏皮话了。
这心态,越来越年轻。
好事。
“书院这边,我管的少,老陆,你也上岁数了,也别太过于劳心劳力。”李复说道。
看着眼前的陆德明,李复有点舍不得让这老头累着了。
书院的许多事情,都可以交给别人去做,用不着陆德明亲自上手。
主要是,陆德明这般年岁,跟裴矩差不多。
裴矩这一走,难免让李复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好歹是一起去过平康坊的人。
“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的。”陆德明笑道:“每回来你都叮嘱,但是啊,怀仁,你也得想想,我愿意做的事情,我高兴啊。”
“陆老头,你一直住在庄子上,长安城的消息,你可还知晓?”李复试着问道。
“你是说马球比赛的事情,还是再往前一些,裴矩去世的消息?”陆德明反问。
“裴矩,裴尚书。”李复垂眸。
陆德明却是哈哈一笑。
“怀仁啊怀仁,你是觉得,老头子我跟裴矩年岁差不多,怕我累着,到最后跟裴矩一样,操劳过度,生病离世是吗?”
“我希望你长命两百岁。”
陆德明听到这话,笑的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哈。”
陆老头的笑容,中气十足。
“书院比不得户部,你不要过于担心,户部是什么地方?书院又是什么地方?论起事情的复杂程度,十个书院都比不上一个户部。”陆德明说道:“加上用兵打仗的时候,劳心劳力的事情更多。”
“裴公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而我呢?跟他不一样,如今,我的身子骨硬朗着呢。”
“说起来,人活一辈子,活的是什么?心态,我现在心态就很好,心情好,身体也好,吃啥都香,一顿饭俩大饼,还能喝两碗汤。”
“什么时候我吃不下饭了,你再操心我的身体问题吧。”陆德明笑道:“反正现在啊,一点事儿没有,你不让我忙活,让我闲着,每天吃了睡,睡醒了休息,休息好了继续吃,跟庄子上养猪一样,那样反而我才活不久呢。”
“还有啊,怀仁你年纪轻轻的,少被悲春悯秋的感慨那么多,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样子,活泼一些,你都知道,我八十好几了,活到这个岁数啊,早就够本了,就算是明天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我都觉得值当了。”陆德明脸上带着笑意:“何必拘泥呢?”
李复咂么两下嘴。
“老陆,你这人,油盐不进的,就不能感动一下子?”
“我这情绪都酝酿到这个地步了。”
“哈哈哈哈哈。”陆德明笑的开心:“那就把这情绪收回去,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也不要难过,要为我开心啊,我自己都乐呵,周围的人干嘛要悲伤呢?”
“你看我现在在书院,日子过的开心,还有,咱们俩一块研究出来的这三字经,能够传世啊,往后但凡孩童启蒙,离不开的东西,古往今来读书人,有几个能写出这样一份着作来?”
“我在书院,教书,着书,将我毕生所学整理记录下来,留存在书院,未来,书院的学生会将其传承下去,多有意义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