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亮的能够借助清透月光看清银色亮光江面的夜晚,与温吞圆润的满月相比,天上那些仿若眼睛般不断眨动的繁星似乎也失去了光芒,在轻柔的“哗哗”水声中如母亲般投下注视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位于岸边的三个黑影。
“康斯坦丁,故地重游的感觉怎么样?”
诺顿收回了眺望远方山峦的怀念眼神,转头看向了被4月凉爽夜风掀起黑色刘海的康斯坦丁,少年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里面同样闪烁着绵长的追忆之意。
曾几何时,他们两个人也曾站在这里如此安静地欣赏夔门满片的春色,在一片满眼生机盎然的葱绿与波光粼粼的江面之中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感觉还不错。”万千思绪缠绕心间的康斯坦丁抬起头对着诺顿一点点地笑了起来,他握着哥哥的手轻轻地说道,“这次能跟哥哥、参孙,还有叶子一起,我感到特别、特别地开心。”
“你喜欢就好。”诺顿咧着欣慰的嘴角蹙满了笑意,用力地回握住了康斯坦丁的手,把那只已经开始长大的手牢牢地握在了他温暖的掌心。他又转过头去问在一片沉默不语的参孙,“那参孙,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久都没有出来看到过这副景色了?”
“是很久没有看过了……”参孙少言寡语地点了一下头,低垂着的眼睛里少有地流淌着缅怀的明亮色彩,可惜他一向自认为嘴巴比较笨拙,无法像诺顿此前身边的那些文人般说出什么高雅讲究的诗句,因此参孙只是虔诚地再次发誓道,“王和主人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所在之处。”
诺顿和康斯坦丁两人齐齐对视后,皆是无奈一笑,诺顿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林彦像是带着光的声音飞快地从天边掠过,在一片浅青色的帷幕中瞬间敞亮清澈地传达过来,他以一种雀跃亢奋的调子冲着几人招呼道,“我做好准备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去青铜城!”
康斯坦丁看着那个为了吸引他们注意力,一下又一下在摇晃水光中不断跳跃的小小身影,忍不住舒缓了眉宇,慢慢露出了一个无比幸福的表情。
可惜这份温馨只维持到了入水之前,因为林彦所作的准备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叶子,你做的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爆炸吗?”
诺顿几乎是心惊胆战地看着包裹住自己的圆球在水中柔软的抖动,他下意识吞咽了几下唾液,然后把自己往中间的位置挪过去了一点。
他近乎急迫地对着在外面跟条鱼似游动的林彦追问道,“我们现在可是在三峡水库超过150m的地方,别说氧气瓶了,我们连一件潜水服都没有。要是你随手造出来的玩意破了,我们可都原地死翘翘了,到时候你进青铜城正好把我们的尸体送进去……我记得在哪个房间里有谁送过来的金丝楠木来着,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那帮攻城的混血种们带走……”
他嘴上忍不住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因为这里实在有些过于安静了,就连性格活泼的林彦自从下水之后,也开始慢慢地不说话了。
可他又忍不住透过仿佛是孩子们用肥皂水吹出的巨大透明泡泡球去观察水底的世界,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墨绿色到几乎要接近纯黑的水下世界,用自己的耳朵灵敏地听到流动交汇仿佛有着生命般的潺潺水声……
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诺顿只能听到自己胸膛中砰砰直跳的心脏声音,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跟在他两个位置之后的参孙,可惜他们中间还有康斯坦丁的巨大气泡,使得诺顿无法第一时间观察到参孙的表情。
如此无趣的世界和孤独的声音,参孙难道就这么静静地看了这么多年吗?
诺顿的心隐隐地镇痛,像是曾经不经意的所作所为顺着时间的轨迹来找他算账了。
至于参孙,并没有诺顿想象中的那么可悲,他怀揣着独属于自己的信念,在漫长的岁月中一丝不苟地保护着自己宣誓的君王,更何况他会在巡逻的时间段为自己寻找一些有趣的小乐子。
参孙现在只是再一次想起来,那两个在自己的追捕下成功逃生的人类,当他们用自己脆弱的人类身体慌乱地逃出青铜城的时候所看到的或许是同样的景色。
然而参孙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各自为自己的信念而战,分别属于不同的阵营,在纯血种和混血种无法跨越的隔阂中,他们是成千上万的战士中的一员,仅此而已。
而康斯坦丁则是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着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水下世界,他操作着自己的水球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几条游动的小鱼,然后迅速地跟上了在前面等着他的诺顿,耐心跟在康斯坦丁身后的参孙同样跟随了上去。
“别担心,我造出来的东西没有那么脆弱。”
林彦的那张蠢脸迅速地贴在了诺顿的空气水球上,他故意伸出一根手指从外面不断地捅玩着诺顿的泡泡。
这让身处内部的诺顿几乎是面目狰狞地看着林彦一会把自己的手臂用力地捅了进来,一会又整个人懒散地躺在水球的最顶部,显然一副游泳游累的无耻模样。
林彦并不是人类,因此他不需要氧气。只需要利用权柄分解掉水下的压强,对他来说,不管是海洋的哪一个角落,都能轻而易举地穿梭自如。
柔韧性很好的空气水球在这个时候往往会不负众望地改变形状,让诺顿简直嗓子眼叼着一口浊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越来越深,也越发超越了人类目前能够自由潜水的极限。
没有练习、没有热身、没有装备……简而言之,他们三个人的身家性命全盘托付在这三个林彦随手制造出来的巨大透明水球上。
盘着腿坐在诺顿空气水球上方的林彦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看上去究竟有多么的不靠谱。
他使劲拍着柔软的气球表面,趾高气扬地对着空气水球下达了指令,“水球一号,前进四!”
诺顿抬头看着头顶的被蓝色牛仔裤包裹的屁股,觉得自己不光恨得牙痒痒,手同样蠢蠢欲动,恨不得抄起什么东西去捅他一下。
可林彦在入水之前特意嘱咐过他们,不能暴力接触水球内部,否则它就会像任何普通的肥皂气泡一样,在接触到外力的那一瞬间“啪”的破碎开来。
更何况诺顿的背包里并没有那么长的道具,他也不想垫着自己的脚跟,拿以后要吃的巧克力能量棒去捅林彦的屁股……
最终,诺顿只能赶在水球一号开始提升速度之前,同样盘着腿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给后面的康斯坦丁和参孙打了一个手势,如同星际船长般下达了新的指令,深沉严肃地命令道,“全员进入深海模式。”
得到加速命令的三个空气水球飞快地朝着青铜城的位置靠近,在林彦分解的权柄作用之下,当地政府在附近设置的雷达感应等装置均没有检测到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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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说的多半就是像林漓这样的人。
他前不久刚刚把路明非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会又能跟个没事人似的邀请路明非和其他人一起去附近州的山区里野营。
对此,背着行军包的路明非表示都是自己去年嘴贱,给林漓提供了这个不该有的灵感。
尤其是在看到狮心会的司机是林漓那一瞬间,他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路明非毫不犹豫地坐进了学生会的专车,更不要提他本来就应该跟恺撒他们坐在一起。
“小仓鼠,要搬家去哪里呀?”坐在副驾驶的诺诺率先朝着大包小包的路明非打了一声招呼,“需不需要姐姐我送你回森林?”
然而当他看到透过敞开的车窗,发现司机是零的时候,路明非确确实实吃了一惊,“居然不是老大来开车吗?”
“她向林漓发出了对决邀请。”坐在后座的恺撒相当好心地帮零解释道,“这一次期中的全科排名出来了,林漓又是第一。这个学期有零导师额外开设的课程,林漓在里面拿到了唯一一个满分,她估计是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才向林漓发出了对决邀请。”
“比起无视女士的意愿,强迫她坐在自己的后座,欣赏女士驾驶悍马的模样似乎也别有一番风味。”恺撒推了推自己的黑色墨镜,眼神里止不住地流露对零的认可,“更何况一个合格的绅士是不能拒绝任何一位女士的请求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为我们的女士庆祝胜利了。”恺撒打了一个响指,狗腿子的芬格尔瞬间欢呼雀跃起来,“回禀老大,香槟已经在后备箱准备好了!”
“以防万一,我再问一遍……”林漓同样开着一辆越野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他换了一件绿底与纯黑双拼色的冲锋衣,头上顶着一双黑色的野外护目镜,套着黑色的露指手套的手随意地伸出在车窗之外,不确定地再次询问道,“真的要用言灵吗?”
“当然,我已经拿到了导师的许可。”零已经调整好了驾驶座位的高度,目光认真地看向明显一副懒散模样的林漓,“我上个学期答应过导师会认真学她的课,可是我没能拿到满分。只要这次我超过你,她说愿意再给我额外出一张试卷,下次我会考满分。”
这是何等执着的姑娘啊。
放完行李的路明非几乎听得目瞪口呆,零不是为了和林漓进行没有意义的攀比,而是为了争夺一个崭新的考试机会去完成自己答应导师认真学习的约定。
尽管路明非觉得对方对认真学习的标准略有扭曲,但这显然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东西。
在零能重新考试之前,或许他应该更关心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
因为零的对手是有着言灵·时间零的林漓,那个开起车来不去参加F1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的林漓。
路明非颤抖着自己的双手在后座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然后相当没有道德地抢占了芬格尔靠窗的位置。
在自己的生命和无耻的芬格尔之间,路明非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他到底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对着车里的所有人发自真心的建议道,“大家还是把安全带系上比较好。”
“就是这样,昂热校长。”林漓朝着贴在导航旁边的手机问道,“请问可以给我使用言灵的授权吗?”
“为什么不呢?卡塞尔学院欢迎任何形式的友善竞争。”听完了事情来龙去脉的昂热相当友善地回复道,“今天我允许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使用自己的言灵。”
“记得不要玩得太过火。”在电话关断前最后一秒,昂热朝着他们叮嘱道。他坐在落地的旋转椅前旋转了起来,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追忆般的笑容,轻声感叹道,“年轻就是好。”
“大家都听到了吗?”得到允许的林漓兴奋地冲着所有人高声喊道,“今天是言灵版的赛车比赛,目标是山脚的一号补给点,经纬度上个星期我就发给你们了。在今天午餐时间之前第一个到达的人就是唯一的胜者,所有人可以以任何形式地使用自己的言灵,最好别把车整的破破烂烂的,明天我们还要开着它们回来。”
坐在副驾驶执行任务回来放松的苏茜,毫无畏惧之色地帮腔道,“放心,不管用不用言灵,这次赢的都会是我们狮心会。”
“不试试怎么不知道胜利会属于学生会?”
恺撒按下了路明非这边的车窗,同样颇有兴趣地反问道。
旁边被挤成一团的路明非在心里无声地尖叫了起来,他已经能够预见去营地的这段时间能有多么的鸡飞狗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