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听到了吗?外面可是真热闹。”一个年轻的狱卒在洛阳狱门口侧耳倾听一阵,回身的自己的同伴嘻嘻哈哈的说:“也不知怎么样了,谁胜谁负?”
“闭嘴吧。”刘四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赵小七,别怪老子没提醒你。看在咱们两家世代交好的份上,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好好守着这洛阳狱就行。还有,什么刘四刘四的?刘四也是你叫的?叫刘叔父。”
“你可得了吧。”赵小七回敬了一个白眼,嘟囔着:“世交有什么用?不还是收了我们家的钱?”
“你说什么?”刘四好像是没有听清,追问了一句。
赵小七赶忙连连摇头解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老老实实待着吧。”刘四上去就给了赵小七一下。
赵小七却没有闪躲,而是死死盯着牢房深处大声质问:“什么人!你是怎么出来的!”
“谁!”刘四的神情也紧张起来,仔细观察着那个方向。然而监牢里面十分黑暗,连个人的轮廓都看不清。
“你去看看。”刘四推了一把赵小七,想让他去出头。
赵小七闪身一躲,赶紧拒绝:“不去,我不去。你刚刚不是还让我不要涉险吗?不去不去。”
噌!
刘四拔出了佩刀,恶狠狠的吓唬:“快去,不去有你好看!”
这回赵小七也不说话了,缩在墙角拼命摇头,死活都不动一下。
刘四没办法,从墙上拿出火把,壮着胆子向里面走去。只是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外,赵小七缓缓站直了身躯,慢慢的将刀子拔出来。
长刀出鞘的那一刻,赵小七如同疯狗一般扑向了刘四,一刀狠狠砍在刘四背上。
刘四精神高度紧张,听到身后有风声就知道不好,可他想要转身已经晚了。
好个刘四,硬接了这一刀愣是一声不吭,转身举刀相迎。但赵小七是个小伙子,身强力壮一把将他扑倒,死死按在地上,拿住长刀就往刘四脖子上按。
刘四一面顶住赵小七的攻击,一面出声哀求:“小七,你刘叔父平时对你不薄,什么深仇大恨你要置我于死地?放过刘叔,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还刘叔?你去死吧!”赵小七闻言反而更加愤怒,力气陡然增大几分。
刘四感觉要顶不住了,赶忙说道:“你既然如此恨我,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
“你收了我家的钱,那是我娘的救命钱!”赵小七双眼通红厉声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了钱就去鬼混,一点儿都没办事。我娘因为伤寒被抬出去埋了,那时她还有气!都是你,都是你!”
“傻孩子,我那是为你好,你娘是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她快不行了,想给你找个依靠。可从军哪有那么简单,上战场是要死人的。如今已经不是旧日洛阳了,光靠钱不灵。我那是在给你走门路,让你直接当个军职,总比当个送死的大头兵要好。”刘四眼神中满是苦涩,说的话可谓情真意切。
“你说的都是真的?”赵小七果然有所松动,力量稍微松了些。
刘四有所感受,连忙将手里的刀子丢下,恳切的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不反抗,你要是真的恨我,就杀了我吧。”
真情实感往往是最有力的武器,赵小七被刘四感动了,从刘四身上站起来满脸愧疚。
没了死亡威胁,刘四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揽着赵小七的肩头,一手捡起长刀,嘴里说道:“刘叔不怪你,都是这狗屁世道,唉……以后有什么就直接问,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是乱民的细作。”
“怎么可能?我当然不是!刘叔,我……我……呃!”
赵小七终究没能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其实他也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刘四看着那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在赵小七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但我是。”
随手拿起掉落在地的火把,刘四打开了洛阳狱的大门,对着外面守卫的士卒惊恐的大喊:“牢内有人造反!上官遇害啦!”
凭借着满身的鲜血,同僚们无条件的相信了他。一个人架着他去找医士医治,其他人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
刘四故技重施,抽冷子干掉了那位帮助自己的同僚,咬牙忍痛将院落的大门打开,四处张望。
在外面一直埋伏的穆顺见到这一幕就知道机会来了,拎着长刀就往里面冲。
然而他却被刘四拦住了去路,刘四拉着他的衣服急匆匆的质问:“你们说的我已经做到了,钱呢?答应我的钱呢?”
“什么钱?”穆顺满脸疑惑,一把将其推开。
刘四却不依不饶,举起长刀大骂:“言而无信的东西,说好的钱呢?老子跟你拼了!”
“滚!”
一个小小狱卒怎么可能是穆顺的对手,穆顺躲过砍来的长刀,一巴掌扇在刘四的脸上。他救人心切根本没有留手,刘四被这一巴掌打得脑袋直接转了半圈,软塌塌倒在了地上。
穆顺也不想理他,还是赶紧救出张杨要紧。可是有人比他还要快一步,等他冲进洛阳狱的时候发现所有的狱卒都已经死了,一些牢门已经被打开,几个蒙面人正在打开剩余的牢门。
见到穆顺进来,蒙面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行了一礼喊道:“首领!”
首领?什么首领?
穆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蒙面人已经走向牢房深处了,被放出来的人乌泱泱围着穆顺,询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询问的还好些,有的干脆对穆顺发号施令,命令他将自己送到某某地方去。
就在穆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牢房深处传来一声喊声:“洛阳大乱,民变四起。大家速速奔命去吧!”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寂静。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在官面上混的走路都打滑,油到不能再油的主,洛阳大乱这种机会怎么可能不把握住?
“诸位!此乃天赐良机,且先回家准备,我等一齐发力!”也不知是谁提出的意见,反正是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
人群不再理会穆顺,呼呼啦啦的往洛阳狱外走去。
讲道理这些人其实就是一盘散沙,真敢干大事的不多。而且各自回家准备保不齐就有人胆怯了,回去就做鸵鸟埋地状安分当个良民。
然而这些人在洛阳狱门口遇到了主心骨,杨密带人来救士孙一家,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是个机会。
家主全部留下,每家各派一个人回家整备家丁护院,合而为一共讨曹贼!
杨密十分自然的接过了主动权并且下达了命令,甚至还贴心的将黄琬的死讯说了出来。
这下可好,原本一些不恨曹操的人现在只能将矛头对准曹操,而且面对杨密手下明晃晃的钢刀,他们也没什么好选择。
新一轮的民变即将开始,这次和上次可不同,家丁拥有绝对的纪律性,护院拥有相当不错的武艺,这些世家子弟中同样有人才能不凡,深谙兵法谋略。
只等人员齐备,决定洛阳归属权的一战就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西城市列粮铺内,掌柜急的嘴上起泡,年轻的东家却在悠闲的喝茶。
“东家,咱们跑吧。”掌柜也算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以咱们做的那些事早晚会被人知道,能跑出去几个是几个。我等死不足惜,您乃是主公看重的贤才,不能有失啊!”
“跑?晚了!”年轻东家摸了摸袖中的信件,十分淡然的说道:“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想跑都跑不了。况且就算曹操没有发现我们,卫家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怎么办?”
“放心,我自有办法保住我等性命,不然我也就不叫蒋公琰了。”
“什么办法?”
“投降,我们向曹孟德投降。”
蒋公琰自然就是蒋琬,他的神色非常自信,可说出来的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掌柜闻言愣在当场,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东……东家,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蒋琬摇了摇头,面色深沉的说道:“现在去我们只能是个证人,无关紧要的证人。若是不叫曹孟德知道我等的手段,想要保住性命难如登天。”
“那我们该怎么做?”
“曹孟德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不是大批乱民,而是守卫粮仓的那些士卒。那些人可都是卫家的人,卫家早就留好后路了。你不是和那里统兵的校尉很熟吗?库房中还有些酒水,你送过去慰问他们一下,记得多下点辅料。”
“明白!”掌柜点点头,示意自己亲自去办这件事。
蒋琬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掌柜此行顺利的话,再有两个时辰,他就可以去找曹操商议投降的事情了。
可事情真的会顺利吗?两个时辰的时间很长,足够办很多时情……
比如说,背叛!
张目并不是真正的张家人,就算是张昶来了恐怕也不能理解杨儒现在的所作所为。重情重义固然很重要,但士孙家又不是不能通过政治手段来救,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
特别是在听到家丁回报说杨密控制了那些家族准备干一票大的时候,张目便已经决定了踹开杨家自己干的想法。
您老人家一边儿玩儿去吧,他还有任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借着出恭的借口,张目翻墙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他也算是运气好,刚跑出来不久就撞到一伍追杀乱民的禁军。
张目也是胆大之辈,见状立即喝止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禁军伍长觉得这家伙疯了,也不答话,劈头盖脸就砍了下去。
张目连忙拿出印绶说道:“好大的狗胆!且看我是谁!”
铜印黄绶这东西平时禁军见了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区区二百石,在洛阳算个屁的官。如果他们知道就连这二百石象征的铜印黄绶都不是张目的,估计能当场笑死。
然而现在正值动乱,文官一般都不会出门。况且张目真的非常嚣张,开口便是:“速速带我去见曹孟德,我有要事禀告。”
伍长还真就被张目的气势唬住了,他们都是曹操的老部下,以为张目乃是曹操的故旧,也没敢失礼,客客气气的将他带到了校尉面前。
然后就是校尉带到将领,将领带到曹仁,一层层上去浪费了不少时间。
曹仁现在满心烦躁,他正面临着一个抉择,到底要不要将粮仓的守卫调进城。如果调进城他就掌握了卫家最后翻盘的可能,可谁知道蔡琰在外面留没留人?那婆娘能烧粮仓一次,难保不烧第二次。若是不调……卫家就掌握着整个洛阳的命脉,最后亏空案可能要以妥协收场。
见到张目的时候曹仁想都没想,没好气的问:“你谁啊?”
“在下张目……”
“不认识,拉走关起来!”
“等等!”张目赶紧叫住士卒,对曹仁快速说道:“你知不知道,叛军马上就要来了!”
曹仁都不想搭理他,现在禁军节节胜利,需要烦心的根本就不是乱民,哪还有什么叛军?挥了挥手,曹仁示意士卒赶紧将这货带走。
张目见曹仁油盐不进赶紧将真相说了出来:“洛阳狱被人劫狱,所有被关的世家都被放了出来,他们在杨家的带领下正在组织人手准备干掉曹孟德,这你也不想管吗?”
曹仁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拎起张目的衣领大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是这个,有这时间你还不如赶紧带我去见曹孟德,要不然你可能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张目说完推了推曹仁的手臂,可惜纹丝未动。
曹仁慌了,几乎拎着他上马,扛着他来到了曹操面前。
当曹操听完张目的叙述之后并没有多激动的表现,反而将指挥平叛的权力交给了曹仁,让他自己看着办。
“我记得你。”曹操吩咐完后转头看向张目,有些好奇的问:“当初我拉拢过你,可是你拒绝了。现在为什么又要投靠我?”
“大将军,良禽良木之说想必你是不信的,我或许是只不错的鸟儿,但你现在可是块朽烂的木头。”张目的口气相当嚣张,而且说的话也异常惊人:“不瞒你说,在下叔父此时正在冀州,我也是从冀州来的,见过王中和,你可比王中和差远了。可惜王中和纵然千般好,却过于优柔了……”
这话几乎是指着曹操的鼻子骂他是个废物,但曹操却满意的笑了。在曹操的认知里事实确实如此,他确实比不上王弋。但是同样,他也认为王弋过于心软,很可能成不了什么大事。
这个张目很好,要能力有能力,要见识有见识,看人和自己一样准,很得曹操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