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会议室突然响起一片“嗡嗡”声。
显然都被连城玉这个意见惊讶到了。
“理由呢？”
依旧是卫江南在发问，同时心里头暗暗叹气。
论到揣摩上意，在座这么多人，谁都比不上连城玉。刑侦大队长罗大军更是拍马都追不上他。
罗大军可是跟着他一起去提审过向凤娇的，他的意思都那么明白了，罗大军最终还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为什么这么说呢？
虽然《刑法》上明确规定了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但这么多年的司法实践，却是在现实中极难定性。
究其原因，还是我国传统的“中庸之道”占据了重要位置。
不管怎么说，被杀的那个已经死了。
你说杀掉一个人，居然可以没有任何责任，心里这道坎，总是过不去。
另外就是怕死者家属闹。
在卫江南的记忆中，这个情况，要在多年后，“某山龙哥案”之后才会出现改变。
之所以会出现那种转变，也是有原因的。
第一是视频时代，案发时监控网络拍下了完整视频。视频转发之后，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巨大的舆论风暴，广大网友几乎一边倒的支持“反杀”。
第二则是，当时正逢全国打黑除恶专项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龙哥算是典型的恶势力行为，撞在了枪口上。
这两者缺一不可。
现在还是2003年，虽然向凤娇案是典型的正当防卫，但罗大军依旧还是不敢说出口来。只能很委婉地说应该定性为防卫过当，同时建议检察院从轻处罚。
换句话说，这是打算让检察院一起来承担这个“责任”。
按照办案流程，在这个案子中，向凤娇一共有三次避免入狱坐牢的机会。
第一次就是在公安局。
如果公安局定性为正当防卫，那么向凤娇可以立即解除羁押，恢复人身自由。
第二次是在检察院。定性为防卫过当之后，检察院从轻处罚，可以免于起诉。但向凤娇还是会留下犯罪记录。
防卫过当的罪名毕竟是成立的，只是免于起诉罢了。
第三次则是在法院。
想要让向凤娇不坐牢，法院有两种判决方式。一种是免于刑事处罚，另一种则是判处缓刑。比如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三年或四年或五年执行。
最后这种，相对来说，是“最严重”的。
比如说，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五年执行。那么在这五年之内，向凤娇都不能再有任何犯罪行为，否则不但原先的三年有期徒刑必须执行，还要加上后边的刑罚。
当然，如果五年之内，向凤娇都遵纪守法，没有犯罪行为，那五年过后，刑期就算执行完毕。
但向凤娇依旧会被打上“犯罪分子”的标签，对她今后的工作和生活，都会造成比较严重的影响。
对于向凤娇来说，当然是在公安侦办阶段就被定性为“正当防卫”是最理想的结果。
不但能够立即恢复人身自由，而且不会留下任何案底。
卫江南就是要为她争取这种结果。
然而在此之前，卫江南没有给任何人私下打招呼。
他所处的位置，不允许他这么做。
虽然他就算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人敢于质疑他。但规矩就是规矩，好的规矩要立起来，必须从一把手开始做起。
所以他才带着罗大军等人一起去看守所提审向凤娇，并且明确告诉向凤娇，会给她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
就是希望罗大军能够领会他的意图，在这个局党组扩大会议上提出“正当防卫”的定性建议。
刑侦大队是本案的具体侦办单位，他们的意见，分量自然也是最重的。
只要刑侦大队提出来定性为“正当防卫”，卫江南就有了很大的主动权。可以从容应对随后一定会来的各种质疑和压力。
这是业务单位的意见嘛，我这个当局长的，只是采纳了“专家意见”罢了。
可惜，罗大军到底还是没敢。
这让卫江南有些失望。
让卫江南更失望的则是，整个局党组班子加上几个业务单位负责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将本案定性为“正当防卫”。
直到连城玉最后一个发言，居然给了卫局长一个惊喜。
连城玉是正义感爆棚吗？
当然不是！
他是什么人，卫江南再清楚不过了。
那他为什么力排众议，提出来定性为“正当防卫”呢？
只有一个解释：他摸透了卫江南的心思！
而且时机抓得妙到毫巅。
在所有人都发表了意见，所有人的发言都让卫局长不满意的时候，自己最后站出来，一语道破卫局长的心思，就说卫局长会不会觉得他是个人才吧？
“智多星”之称，名不虚传！
面对着卫江南的询问，同事们的质疑，连城玉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刚才听了同志们的意见，大多数意见都是支持定性为防卫过当。”
“那么，这个基础就已经成立了，也就是说，我们大家基本上都认同向凤娇是正当防卫，现在要分辨的，就是防卫过当不过当。”
“我认为，向凤娇的防卫一点都不过当。”
“李豪已经把她逼到了卧室里，两次将她推倒在床上，并且压到她身上乱亲乱摸，意图强奸已经十分明显。在向凤娇奋起反抗的情况下，李豪不但不收敛，反倒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来威胁向凤娇。”
“并且向凤娇还受伤了，其中一处，伤在脖子上，这已经非常危险。说向凤娇的生命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我认为完全正确。”
“在这种前提下，按照我国《刑法》规定，向凤娇拥有无限防卫权。”
“就是不管她做出多么激烈的反应，都是应该的，法律允许的。”
“最后一点，向凤娇只刺了李豪一刀！”
“她夺过匕首之后，只捅了李豪一刀！”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仅仅只是想要自卫，在主观上，没有想要杀死李豪的故意！”
“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多捅李豪几刀，确定把李豪杀死才会罢手。”
“所以我认为，向凤娇就是正当防卫，不存在防卫过当的问题。”
“局长，各位同志，我的发言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