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关中出豪强,林召彦是过江猛龙,凭借绝强的实力,将一个个豪门世家清剿、屠灭,由天水林氏取而代之,成了最大的豪强。
关中物产丰盛,人口众多,得关中者王天下!
林氏是行武世家,深谙其中三昧。
林召彦发迹盘踞关中,天水林氏几乎倾巢而来。
遽而离去?肯定不舍!
天水林氏,是将族中的精英分遣关中郡县,期冀埋下种子成为新的豪强,而扎眼的老货、主事人、骨干,统统撤走西进、南征。
千算万算,天水林氏算漏了林岛嫡直的想法,林肇渚舍身成仁,成为林氏、林岛嫡直的最后辉煌,而林召彦是玉狼、大汉奸、中原汉人的最大罪人,而天水林氏未与割席,且与之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林召彦是林氏的耻辱,天水林氏成了林氏的污点,不容逍遥于世!
力有未逮?鞭长莫及?林岛法堂会继续沉默!
江南五镇进了咸阳,入了关中,岂容家贼苟活于世!
雍城二镇占了咸阳,江南五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袭关中郡县,即使毗邻的垅地,也被攻下,没有一处挪下,关中全境光复。
一番血腥清洗才持续一天,一个个逍遥法外的叛逆、家贼授首。
林岛法堂清理门户,江南五镇整编郡县军马,需要一点点时间。
牧羊一行出了潼关,望着更宽、更硬的官道,一时唏嘘不已。
林召彦是枭雄,更是狠人,牧羊小瞧了林召彦的狠劲。
凭牧羊估算,林召彦欲疏通潼关外的三处堰塞湖,至少要仨月!
时间才过去两个多月,两处一线天形成的堰塞湖消失,第三处的废墟处理了近八成,再有十几天的时间,便可全面清通,又是坦途。
林召彦工于心计,而运气不咋地,眼见潼关交通即将恢复?
却传来,牧羊率大军打破天水关的消息!
更令林召彦始料未及的,北六省的府、郡、县齐齐哗变,本是埋葬外敌坟场的北六省,立成牧羊攻略关中的大后方,局势瞬间逆转。
兴不起与打败异族的江南五镇决战念头,林召彦舍咸阳南下。
便宜牧羊了!
打通潼关,雍城、江南的物资经船运至水坞码头,再源源不绝地送到咸阳,用以支撑大军追剿中原最大的叛军,即林召彦集团。
天水林氏并非浪得虚名,仅仅清理潼关外的堰塞湖,足见功底。
四十余里的官道,一直是缓缓爬升,待至第三处堰塞湖?
官道恰好高过堰塞湖三尺,根本没有水工作业的戏码!
想多了,回过味的牧羊,又对林召彦的手段、名望重新评估。
征用数百万民夫,疏通五十里堰塞湖的三处石堆,且非水工作业,进度一般般,没有什么出采的地方,假如是牧羊,最多一个月!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林召彦是宿将,其思、其虑、其谋必然深刻,不容大意。
更何况,玉狼与癫狗完颜丹、智狈秦柏相比肩,誓必擒杀!
“咕噜噜...”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夜灵错愕。
声音,是从另一端传来,还有人的喧哗声。
牧羊凝神倾听,凭经验,像是车轱辘,也像摇井的手摇轱辘。
小家伙不闲,有自已的功课,十教席不仅仅是随扈,更是教官。
大战在即,烦顼事千头万绪,谁都有事要做,唯有牧羊有闲。
牧羊挨了两次天罚,飞升是早晚的事,三姓耆老不指望牧羊出多少力,也不奢望成为一代名将、或英明神武的君王,做想做的事罢!
白马是拉风的白马,俩灰马是藏拙的灰马,驮着仨闲人上山。
仿佛老马识途,仨马游走洛水山腰,很快翻过石堆。
“啊...啊嚏!”一声响亮的喷嚏,一枚大雷炸响。
“要下雨了!”一赤膊老汉大声吩咐,是汴梁兵器坊的主事。
“是神龙?”人堆中有水神的信众,甚至,是狂信徒。
常年召唤神龙观想,肯定“熟悉”神龙的痞性。
“呀,是灵仙子的白马!”一少女激动,夜灵的白马非常有名。
“哈哈,好久不见!”夜灵乐不可支,站马背上打招呼。
“老巧见过公爷!”老汉匍匐,是真心实意。
牧羊感触良多,不由嘱咐道:
“老丈不可!我辈不兴三叩九拜,也不允许卑躬屈膝!”
老汉怔住,想了想,才起身一揖。
寻路下山,牧羊来到人堆里,跟认识、不认识的人招呼着。
“晚生见过华相,见过诸位泰斗!”牧羊一揖,对着书生、秀士。
东京清流成了气候,甫进北六省,竟将一盘散沙似的府、郡、县,凝聚成一架架高效的战争机器,人、财、物力的调配非常合理。
呃,错了,东京是历史,不光彩的历史,书生们不屑再用。
布衣清流!
与雍城清流相比肩的,布衣清流。
无论十大学士,还是翩翩书生,亦或娇滴滴的秀士,统统都是麻衣布褂、多耳麻鞋,能捉笔写出锦绣文章,又能融入民间身体力行。
“尽了些许微薄之力,不值一提!”华章谦逊,不会浮躁。
牧羊虚伪地寒暄一番,又瞥见不同。
近一半的书生、秀士,肌肤透着红亮,像受了曝灼的异常。
错愕间,牧羊哑然失笑。
都是清流,源自华章一系的清流,后又分野雍城系、东京清流。
华章、艾梅是父女!
没错,是父女,艾梅恢复了女儿身,不再装模作样。
父女分执清流,又同处一屋椽下,故有约定。
《雍》字旗下的官府,或有主次,却不能排斥对方的官员履职。
与北六省不同,关中的府、郡、县正经历清洗,两系各占一半!
“学生莆蒿见过公子!”一秀士腼腆,拱手参见牧羊。
莆蒿,雍城郡守、天水行辕布政使莆园的胞妹,江南一行才子头领,非沾亲带故走后门,也不是照顾莆园的亲戚,莆蒿深得艾梅器重。
没有什么印象,牧羊不会冷落了读书人,更不会扭屈了脊梁。
“尺有短,寸有长,江南有江南的特色,燕云有燕云的风骚,不用委屈自已,不用奉承别人,凭心做事,让官府清廉、百姓受益即可!”
含沙射影?
华章老脸讪讪,一干书生、秀士窃笑,都觉牧羊一眼望穿池底。
关中是中原重地,华章不察之下竟亲临其间,有以势压人的嫌疑。
“咕噜噜...”沉闷的怪声又起,牧羊望去,一时失神。
出洛阳的一百五十里官道,花熊奉命隆起一道道石坎,将官道变成了搓板路,用以阻遏林召彦的大军进犯洛阳、豫省,是真材实料。
石坎宽十太、高两丈、厚一丈,通体玄武岩。
玄武岩的硬韧仅次于花岗石,不易钻凿、夯碎,十分难缠。
几个青年铲土,将石坎的一端掏空,再将铁缆索套紧端头。
巨大的绞盘,需要五个大力士板动,随着缆绳绷直,巨大的石条一点点被带离地面,向着一旁挪去,虽慢,却一直挪动,慢慢挪位。
更惊人的,不远处有辎重标的大板车,像是,要拖走巨石?
华章笑了,像是撇清嫌疑,解释道:
“好宝贝啊!浑然一体、质地均匀的玄武岩,我是第一次见,无论雕琢石像,还是制作地基,都是优质的原材,不拖走太可惜了。”
牧羊不信,却也不好再借题发挥,含混带过,又想起一件事:
“咸阳行辕布政使的人选,还没有确定吧?”
华章点头,跟艾梅协商的结果,是没有结果,难以达成一致。
“各有侧重,难以兼顾!”
牧羊听得懂,雍城清流、布衣清流各有擅长,确难兼顾。
“与林召彦的战事不会持续太久,咸阳兵站的地位是暂时的!”
华章想了想,点头称是。
华章的履历渐丰,对时局、大势、军旅统筹的能力越来越强,关键,是大统领牧羊对时局的认知,及对咸阳的定位,十分关键。
汴梁,不宜作为国都,是牧羊的结论。
继而,洛阳不会是陪都,而关中的咸阳地位凸显,即使不是国都,不是陪都,亦是中原的重要军镇、军资中转站,任用布衣清流更合适。
但是,华章作为高级幕僚,言而不尽是其本份。
“咸阳是北塞的枢纽,作为军镇恰如其份。”
牧羊笑了,摆手诘问道:
“得关中则王,其寓意是什么?”
呃,华章宕机,一时转不过弯。
得地而王的例子,不胜枚数,像巴蜀、闽粤、滇黔...
牧羊望向潼关,耐心解释道:
“得关中则王,除了地理位置,最重要的,是关中物产、人口!”
一语道破玄机,如醍醐灌顶,华章懂了。
天水林氏坐大,拥广袤北地六省,即使天水兵器工坊带来无尽的财富,仍不足王天水,更遑论王天下?物资、人口限制了其野心。
得了关中,其物资、人口足以组建强大的军队,西征、东伐随意。
若论治理地方、发展经济、合理赋税,雍城清流更加内行。
“总管大人,我同意莆蒿就任咸阳行辕布政使!”
华章敲动风螺,立即跟艾梅沟通,终于达成一致。
牧羊见的石坎,是一百五十里官道上的,最后一道石坎。
“咕噜噜...”一辆辆铁制鸡公车上场,将一斗斗石子转运走。
不是倾倒河里,豫省遍地碱土,石材非常稀缺,不可浪费了。
天色渐晚,牧羊进了临时营账,又与文人、骚客坐地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