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是帝都,新朝的政治中心,其繁华较之康都不遑多让。
王权巩固,政通人和,中央集权达到鼎盛。
财富源源不绝汇往朝庭,进了东京,帝都昌盛!
一次巨变,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未损帝都分毫。
才半个月,再不见一块碎瓦、一粒焦土,重建的区域更胜从前。
惨痛的教训,军方重置地下防御系统,并作了针对性的调整。
一个月过去,东京重振雄风,屹立于源陆大地。
枢密会,应皇世子煜芦请求召集的枢密会,正在偏殿举行。
巨大的金座上,更始帝的眼神阴郁,盯住了匍匐的青年王者。
煜芦,煜氏的嫡长子,洛阳行军总管,坐镇洛阳监潼关。
“父皇,牧氏死灰复燃,罪人牧羊亲率五十万大军,威逼洛阳!”
静寂!
三公钳口、俩同平章事垂目,童狗晃了晃,消失了。
牧氏是更始帝心中的梗,欲除之而后快,是谁都知道的秘密。
但是,雍城的牧氏,不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余孽,羽翼已丰。
林肇渚拥六镇强兵、雍城有三镇精锐,与新朝已成相抗之势。
更始帝要审时度势,基于事实,作出合乎煜氏利益的决断。
三姓结盟,给新朝造成困扰,给更始帝巨大的压力。
三姓联盟会进一步蚕食新朝的地盘?挤压煜氏的生存空间?
答案,是否定的。
林氏是行武世家,镇守江山、保家卫国是祖训,也是信念。
林肇渚割据江南,不是造反,而是自保的手段,不逼不会反。
牧氏稍复杂,仅拥两镇精兵(剔除林肇祥一镇),想反也反不了。
慕容氏力量最弱,没有资格反。
简言之,新朝不动手、不狠逼,三姓联盟不会反。
望着惶恐的煜芦,更始帝需判断牧氏异动,会不会危及新朝?
“内相,牧氏的军力、及分布是什么情况?”
童鞭一怔,瞟了瞟大将军煜螨,只得躬身答道:
“牧氏与慕容氏是姻亲,共进退的一家人,拥二十万精兵、及七十万游兵,其中,抽调三十万精壮组建了水军,总兵力未变!”
童鞭未将雍城镇军,及一郡、九县的游兵计入,是情理中事。
牧氏,需考虑来自北狄汗朝的压力,不敢过份抽取兵员。
更始帝的阴郁稍解,牧氏的兵力分散,攻击力下降,不是坏消息。
新朝忌惮的,不是林肇渚,而是蜗居河套走廊的牧氏,是其二十万精兵、七十万游兵,若真让他们突破了天水关,有谁能敌?
错了,林肇渚能敌,却不会与之敌对,最多,作壁上观。
而牧氏组建水军,是将精锐分遣、整编,游兵也会被补充进去。
更始帝的抑郁又消散几分,是让童鞭也摸不着头脑,只得继续:
“《如意山庄》、《如意水行》是牧氏的重要据点,各有三万精兵驻守!虽是轮守,却是牧氏、慕容氏的精锐,甚至,是精英!”
笑了,更始帝龙心大悦,看着煜芦,再不觉得碍眼。
“世子,辛苦了,起来说话!来啊,给世子添锦墩!”
天威难测!哪怕贵为世子,煜芦也难辨真假,直到内侍来扶。
世子未历风雨,遇事慌乱,实令更始帝失望,眼下,又有了转机。
喘息片刻,煜芦起身,垂目直谏道:
“洛阳朱氏散,天下刀兵启!朱氏与牧氏合流,不得不防!”
既欣慰,又觉得心烦,更始帝遥望太尉林召彦,请教道:
“依太尉之见,其中有什么玄机?”
不得不打起精神,天水林氏遭了大祸,要仰仗朝庭,林召彦回道:
“坊间谣言不足为凭!东都与东京、康都齐名,世家借仙、神对峙而针对朱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朱氏不屑与怼,故而自遣!”
精辟!更始帝不得不服,林召彦不是尸位素餐之人。
“依太尉的见解,朱氏、牧氏合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林召彦不敢大意,又不得不据实而言:
“世家虽被压制,其势依然庞大,急欲寻找朝庭外的渲泄口!”
世家不服?更始帝心知肚明,新朝不会再惯着世家。
拆了洛神庙是引子,世家欺负寡居洛阳的朱氏,才是目的。
而朱氏、牧氏合流,正合世家的意,针对与帝不睦的牧氏,不会引来朝庭的不满,甚至,会得到朝庭的默许、支持,何乐而不为?
煜氏占了大势,随着时间流逝,新朝总有办法处理积疴。
三姓联盟可猖獗一时,不能兴盛一世。
一场庸人自扰的枢密会,有了结论,更始帝吩咐摆宴闲叙。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几无存在感的同平章事秦柏停箸。
“陛下,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更始帝含笑,嘉许道:
“先生乃国之栋梁,言必及时弊,书必戳帝失,但讲无妨!”
三公一惊,太尉错愕,瞬又恢复常态,喝酒品菜。
秦柏起身拱手,朗声道:
“牧氏余孽久困雍城,前有北狄的虎狼之师,后有三镇锁喉,其势困窘不得展志!今借三姓之盟,欲走水路突围,又占了洛阳节点威逼帝都,更与朱氏结伙,其志不小,其心不臣,危害极大,勿纵之!”
更始帝频频点头,温言鼓励:
“先生之言极是,有何策对付之?”
秦柏再拜,竟挺直腰板,义正严辞大声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牧氏窃居洛水之畔,给坐镇洛阳的世子造成致命威胁,除了牧羊,还有十教席皆是穷凶极恶之人,而坐镇《如意水行》的慕容姑娘,更是凶名赫赫的暗杀之王,臣请陛下三思!”
眼底闪过异色,更始帝沉吟,其余重臣尴尬。
更始帝生而贵人,膝下多子多孙,共十五世子、十六贵女,孙辈三十余,煜芦非长子,却是正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性颇懦弱。
为砺其心志,更始帝将煜芦外派洛阳历练,本是一番好意。
更始帝年富力强,朝中诸臣不愿涉足储君的事。
而秦柏,是第一个表态、站队。
眼里隐了厌恶,更始帝对秦柏,又有了新的认知。
秦相咄咄逼人,行事不留后路,最后落得身首异处,满门抄斩;
蔡相走中庸路子,讲究温水煮青蛙,更兼手段高强,杀人于无形;
直到今天,更始帝还是看不透秦柏!
指鹿为马?含沙射影?口蜜腹剑?...
仿佛,都不足以形容秦柏的险恶!
像蛰伏的蝎子,耐心极好的杀手,只要时机一到,一击毙命!
更始帝慧眼识珠,钦点秦柏为状元,又将之“拉进”内阁。
朝中的大臣个个都是人杰,需要暗植“杀手”防患于未然。
然而,令更始帝所料未及的是,杀手如暗子,需要巧妙的伪装,需要藏拙,更重要的是,更始帝是杀手的主人,秦柏需听令行事。
秦柏以世子为媒,继而引出牧氏,是逼更始帝不得不对牧氏动手。
世子久居深宫,对牧氏没有印象,更不会将之视为致命威胁。
而世子怕了,甚至,是弃了东都逃回东京!
是有“明白人”为其剖析形势,才吓跑了未历风雨的世子。
慕容姑娘的身手了得,却不是黑道中人,更不是暗杀之王。
而且,慕容姑娘真有歹意,坐镇洛阳,与躲进东京有分别?
毕竟世子不是帝王,随扈的警卫不会因住处有异而不同。
更始帝浮想联翩,又将牧氏的重要人物疏理一遍。
东京剧变,俩黑衣人之中,助手的身体瘦弱,不是成年人的身胚。
若是十教席齐至,凭着对牧氏暗道的熟悉程度,或能杀进王宫。
但是,仅凭两人?便是牧壹,仅仅杀到枢密院,再无寸进。
慕容姑娘的身手不错,但她不熟悉牧氏的“极道”机关。
突袭王宫者另有其人,大概率,是已经飞升的狼仆。
思前想后,更始帝的心里,有了通盘的打算:
“煜芦,你已成年,回来吧,进内阁,随朝听政!”
煜芦一呆,脑子一片空白,正思忖其中的利弊。
不是随扈听政,而是进内阁行走,其中的差别,不好揣度。
“陛下英明!我朝必将繁荣昌盛,千秋万代!”秦柏大声恭维。
煜芦大喜,再不想了,赶紧匍匐,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响头。
更始帝含笑扶起,又转头道:
“东都乃帝都屏障,不可一日无人,传旨:任命煜竹为洛阳行军总管,旨到即行!任命太尉林召彦为东都将军,辖五镇军马!”
静寂!三公低头喝酒,林召彦没有应和。
煜竹是嫡直子,最小的儿子,眉眼最肖更始帝,帝宠溺之。
更始帝将幼子派去历练,又把宿将林召彦派去辅佐,其意昭昭。
蔡相年事已高,不会折节服侍幼君,其心坦然,波澜不惊。
煜螨是非嫡直的代表人物,才干一般般,得任大将军,其愿已足。
童鞭是老臣,煜米西去、或退位,即晋身内宫元老,再不理俗事。
谁都不涉足皇家的事,凭秦柏?无力回天。
是喝醉了,秦柏像犟驴,不撞南山不回头:
“牧羊乃三姓联盟的天骄人物,何不趁此除之?”
更始帝笑得更灿烂,吩咐童鞭:
“是啊,行走天下的牧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童鞭心领神会,点头不语,算是打哑谜。
见秦柏还要絮叨,林召彦不耐,淡淡道:
“无论林氏,还是牧氏,再加上慕容氏,一门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