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成栋,其长相只能用凶残来形容。
作为穿越者,孙世瑞当然知道李成栋后来在扬州、广州犯下的罪行,不过此时这位屠夫,还只是自己麾下一个小小哨总。
“原来是李哨总,本官听高将军提起过你,说你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孙千户你一句话,我现在去砍了贺人龙脑袋!奶奶的,敢行刺督师,他活腻了!”
孙世瑞笑而不语。
无论是高杰还是李成栋,都不是什么善茬。自己来陕西不过三两个月,便遇到了这么多明末狠人。
若非孙大弟他也是块滚刀肉,恐怕很难弹压住这群骄兵悍将。
“天佑大明!贺人龙刚一造反,军中便传染鼠疫,病倒了一大片!我等赤胆忠心,感动了上天!”
张二虎附和道:“孙千户说的是,刚才营门口落下好多喜鹊,站在大旗上赶都赶不走!大吉大利啊。”
“此乃吉兆!”
“此战必胜!”
孙世瑞不知道喜鹊聚集在一起拉屎和打胜仗有什么联系。
不过,见众人眼中带光充满希望,他才意识到迷信是这个时代鼓舞士气的最有效方式,没有之一。
对于孙世瑞来说,此次若能斩杀贺人龙,完全控制潼关,以后不说逐鹿大明我主浮沉,退而求其次,成长为一地枭雄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当然,孙大弟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蝴蝶作用,明末历史已然发生重大改变。
就在孙世瑞与贺人龙死命火并之时,伴随明清和议的彻底破产,阿巴泰奉命提前开始打秋风,这位郁郁不得志的饶余贝勒,正率领清军开始第五次入关劫掠。
两个多月后,满载而归的清军主力将在豫东迎头撞上从开封撤退的李闯大军,由于饶余贝勒没有认真传达皇太极尊重流贼的口谕,由于李自成刚在开封城下受了窝囊气,总之双方在河南这片热土上爆发了一场足以改变华夏命运的大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这里就暂时不提了。
孙世瑞忽然想起咸阳那边好几天没有动静,觉有些蹊跷,连忙询问冯三。
“孙千户,哨马回来禀告,贺人龙在咸阳的旧部,约千余人,被尤擒胡他们挡在了华阴,两边激战已有两日,一是不分胜负。”
“好!尤擒胡他们干得不错,都是好兄弟,有事儿他们真上!”
孙世瑞很清楚,若是咸阳贺家军赶到潼关,内外夹击之下,自己和高杰将必死无疑。
所以他要尽快清除潼关城内的贺家军,将潼关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各营生火造饭,辅兵将昨夜打造好的攻城器械推到城下,辰时一刻开始攻城。李成栋为先锋,榆林兵担任主攻,标兵营为两边侧翼,全力攻打怀远门瓮城,本官要求只有一个。”
孙千户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李成栋身上,李成栋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可以担任先锋,立即抱拳应道:
“末将一定率先攻破瓮城!”
周围众将也都收敛笑容。
孙世瑞继续道:
“攻破瓮城后,不留一个活口,全部杀光!本官要其余各门贺家军看清楚,与督师为敌是什么下场!”
众将轰然应诺,各自领命而去。
孙世瑞望着众将离去的身影,长长出了口气。
他心中忐忑,不知瓮城能否攻打下来,不知贺人龙现在是死是活。
若是待会儿攻城失败,标兵营那些老兵油子们估计会第一个逃走,想到这里,他决心等会儿亲率卫队在后面督阵,真要有人敢后退,就当场斩杀。
大营四周叮叮当当,各营正兵、辅兵正在吃着早饭,吃完便要开始攻城。
二虎端进来几个馒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孙世瑞盯着墙壁上的地图出神,接过馒头,嚼了几口,端起羊肉汤大口喝下,立即惨叫一声,差点被烫死过去。
这时,唐恩城恰好来了。
“孙千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便是韩信孙武再世,也不过如此啊。不过这饭还是要好好吃,几千上万人都指望你活命呢。听说孙千户受伤了?”
孙世瑞见是唐师爷,连忙搬来张圈椅,请师爷坐下。
张二虎端上茶水,唐恩城摆手道:“不必了,刚在黄老爷家喝了两壶。”
孙世瑞故作豪迈之态:“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孙千户,没想到那徐天星是个奸细!看来这潼关城内,想要害死督师的,大有人在,”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要加倍提防。”
“督师无恙吧?”
孙世瑞待会儿还要出去督战,实在没空和唐恩城啰嗦。
“我已增派人手,保护我爹。”
“昨晚贺家军偷营,唐先生没事吧?”
唐恩城抚须笑道:“高杰开始攻城后老夫便回去了,去了黄五郎家,他那碉楼,固若金汤,一夜无事,好得很,多谢孙千户挂念。”
大敌当前,不和高杰在一块,跑去黄五郎家作甚?莫非是去看黛玉?可是唐师爷不是不好色吗?
唐恩城一眼看穿孙世瑞心思。
“孙千户,黄老爷这回为帮你,可是下了血本,昨晚连夜从地窖中拉出几十车粮食,充作军粮。”
孙世瑞笑着点头:“你去告诉黄老爷,等这仗打完,本官加倍还他!”
唐恩城取出折扇,使劲摇了摇:“孙千户,黄老爷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啥意思?”
孙世瑞是什么人,一个唾沫一个顶,说话算话,借出去的钱一文不能少,欠别人的人情也会自觉还····
“孙老弟,你还记得当初答应黄老爷的话吗?”
“什么话?”孙世瑞一头雾水,大营四周响起轻鼓声。
张二虎探进来半个身子,催促道:“公子,大军列阵完毕,准备离营了。”
“知道了,我晚些便到。”
说罢,便招呼二虎进来给自己披甲。
唐恩城连忙道:“孙千户,当初可是答应人家去河南做生意,还说要把周王的盐引茶叶官店等买卖交给黄五郎做。”
“哦哦,想起来了。”孙世瑞一拍脑门。
“你是不是收了黄五郎银子,一直给他说话?”
唐恩城大怒:“胡说什么?老夫对钱财不感兴趣。”
“唐先生勿要动怒,只是说说而已,”
说话之间,孙世瑞已穿好铠甲,举着头盔准备戴上。
“贺人龙必败无疑,潼关大局已定,黄五郎才着急要伱表态,孙千户,你好歹说句话,给人家一颗定心丸啊。”
“就那么笃定,我能击败贺人龙?”
唐恩城信誓旦旦道:“怎么不笃定?贺人龙手下死了大半,活着的也是病恹恹。这样你要是还打不过,干脆回京做你的纨绔子弟。”
“回不了了,北京城一群仇家等着杀我呢。”
孙世瑞见唐恩城一脸诚挚,也态度诚恳道:
“老唐,给黄老爷带句话。最迟两个月,便会率军出关,等击退流贼,什么周王秦王,什么福王祸王,都听咱们的,让他不要担心,以后银子多得是。”
孙世瑞说罢,转身走出中军大帐,隐隐听见唐恩城在后面叮嘱:
“孙千户,打仗莫冲到最前头,保住性命要紧。穷寇莫追,当心穷鼠噬猫。”
孙世瑞暗笑唐恩城迂腐,翻身上马,提着马刀,朝前方军阵追去。
张二虎带着两个卫兵,扛着一杆象征督师身份的黄色三军司命大旗,吃力的跟在孙千户身后。
这面主将认旗杆高一丈九尺,旗长三尺,阔一尺五寸,旗面黄色,尾带用五色,共二十条,长二尺五寸。
孙世瑞勒紧缰绳,卫队马兵纷纷跟着放慢马速,众人一起往后望去,只见那面黄色大旗带着五色尾带,正在半空中迎风飘扬,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孙世瑞想起他爹当年在南原将流贼几万大军杀得大败,最后李自成只剩十一七骑逃入商洛山中,据说当时孙传庭所有的主将认旗,也是眼前这一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豪迈之情。
晨光熹微,李成栋所率的前锋已经再次逼近登城,数十辆楯车顶着稀疏的箭雨,有条不紊往前推进,昨晚夜袭的战场上散落着些尸体和烧毁的云梯。
在楯车的掩护下,佛朗机炮一路畅行无阻,一直来到距离城墙不足三十步的位置,炮手们将炮口调高,对着瓮城垛口猛烈轰击。
这次操炮的炮手提前得到孙千户点拨,每次装药药量变为固定,从而大大避免了炸膛事故的发生。
佛朗机炮三轮炮击结束,城头仍旧没什么动静,风从远处吹来,周围浓郁的尸臭味比昨日更加令人恶心。
孙传庭的黄色主将认旗扎在了瓮城城外两百步的小土坡上。
孙世瑞手持令旗,稳稳坐在大旗下。
骨头缝里仿佛都是尸臭味,他咬着牙,强忍住不让自己呕吐。
他从标兵营临时调来的一百战兵,和卫队一起组成了一支督战队,各人手持步弓长刀,站在标兵营后面一百步位置,密切注视着前方战场局势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