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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门大街上,裹着皮袄棉袍的行人行色匆匆,急忙朝各自家里赶去,冬春时节,京城百姓家家户户都烧煤,遇上雾霾天气,全城便如一座巨大的面粉铺子,大街小巷到处灰扑扑的。

崇祯十四年冬,北直隶遭了黑疙瘩病,说是鞑子传来的,人染病后会全身发热,上吐下泻,七窍流血而死。

好在京师染此病者不多,偶尔有马车拉着一两尸体由安定门出城。

安定门往东不远,便是山西会馆。

申时初刻,太阳斜斜照在会馆厢房前的影壁上,青苔泛着寒光,虽然已经立春,小冰河气候下的京城还是冷得刺骨。

影壁后面的空地上,孙世瑞正在练习戚家刀法。

孙世瑞只穿了件贴身小褂,下面穿着条马面裙,这样的穿搭显得很是另类,有点类似《笑傲江湖》中青城派弟子的配搭。

孙世瑞身材极其魁梧,甚至比他爹还高出一头,躯干强壮的像头直立起来的人熊,一拳打出去绝对能打死卖猪肉的镇关西。

对于穿越者来说,无论穿越到哪个朝代,落地拥有这样一副身躯,可说成功了一半。

这样的身体条件,不当个武夫,而是天天趴在书房里研习八股文,实在是可惜了。

“杀!”

孙世瑞大吼一声,脸上、手臂青筋暴涨。他手持苗刀,杀气腾腾,手中苗刀发出破空之声。相信即便是皇太极那样的胖子站在面前,也会被孙世瑞一刀斩成两截。

自从半年前穿越过来,孙世瑞对戚家刀刀法的训练,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他进步神速,短短半年,现在刀法已经运用娴熟。

孙世瑞前世,主业是替贷款公司催收,偶尔还接些私活儿。

白天收钱,晚上收命,因为下手足够狠辣,那些年被他打残的客户,没有八个,也有十个。

此外,他练过射箭,街头无限制格斗技术更是可圈可点,毕竟讨债的手里没点真本事,也吃不了这碗饭。

穿越到孙世瑞身上,有了这副魁梧身材,真可谓如鱼得水,正好可以将自身武力发挥到最大。

十七世纪是火药的时代(十六世纪也是)。刀枪棍棒这些冷兵器正在逐渐退出世界军事舞台,就连弓弩也成了鸡肋的存在。

然而,长枪腰刀之类的冷兵器,却还有它们存在的合理性。

所以孙世瑞一直在练。

今天,他练的是戚家刀刀法中的辛酉刀法。

左手反握苗刀刀柄,保持刀身直立,按照戚少保的说法,这是最省力的握刀姿势,在士兵遇敌之前,可以有效保存体力。

接着是辛酉刀法中的藏刀式。孙世瑞将左手握在刀柄的中央位置,这是出刀或收刀的过渡动作,当然也可以趁敌人不注意,发动突然袭击。

第三个动作是辛酉刀法中的拔刀式,左手略向右手送刀,右手抓住刀柄反手上撩,同时向前小踏一步,类似于日本居合斩拔刀术,可先手可后手,先手为突袭敌人,后手为防御。

随后,孙世瑞将三个招式连接起来,将苗刀靠在身上,目视前方,猛一跺脚,刀横起,苗刀刀柄挨着肩前。

削砍劈拨,蹲越闪转,手起风生,忽忽直响。

简单几个动作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西斜,手臂小腿酸痛难忍,起身回房休息。

这时,影壁前晃过个人影。

咳!咳!

抬头看时,原来是孙传庭回来了。

几个家丁簇拥着孙督师走到影壁前。

孙世瑞连忙收起苗刀,披了件皮袄,朝父亲请安。

“爹,你回来了?”

孙传庭鼻子哼哼,目光越过孙世瑞,落在地上苗刀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据他所知,孙世瑞以前可从来没有舞刀弄枪。

孙世瑞知道老爹久在行伍,多半效法过戚继光练兵,嬉皮笑脸问道:

“爹,刀法还凑合吧?”

“不务正业!”

孙传庭径直走向厢房,家丁早在门槛放了个火盆,孙老爷犹豫一下,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几个家丁像尾巴似得跟在身后,都是些陌生面孔,不用问也知道是孙世瑞雇的新人。

孙传庭前脚进屋坐定,孙世瑞后脚就跟了进来,手里捧着个茶壶,小心翼翼沏茶。

孙传庭一把夺过茶杯,扔在地上,哗啦声响,茶杯碎了一地。

“爹,您消消气,孩儿给您赔不是了,先说宫里的事儿,皇帝都说什么了?”

孙世瑞端起第二杯茶,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小心翼翼捧着,再次递到父亲面前。

“爹,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孙传庭瞟了眼地上摔碎的瓷片儿,再看看气色不变的孙世瑞,暗自吃惊。

三年不见,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他看斜着眼接过茶杯,轻呷一口。

“爹,圣上可是让你一到陕西,便诛杀援剿总兵贺人龙,将他麾下兵马,收归朝廷?”

孙传庭噗一声吐出茶水。

“你是如何知道的?”

诛杀贺人龙是自己和圣上秘密商议,外人岂能得知,孙世瑞是如何知道的?

“朝廷给你多少兵马?”

孙传庭没回答儿子问题,疑惑道:“先前府上家丁,王举人,冯秀才,都到哪儿了?”

“爹,家丁赞画都走了。”

“见您被关进诏狱,听说您得罪杨阁部,要被处以极刑,便,便树倒猢狲散了。”

孙传庭长叹一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罢了罢了。

“圣上给我八千京营兵,让我奔赴陕西,收拢人马,救援开封。”

“钱粮呢?”

“六万两银子,一月粮草。”

孙世瑞倒吸口凉气:“八千京营兵对抗百万流贼,粮草还不管够,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话也不是这样说,流贼声势浩大,其实不堪一击····”

孙传庭嘴上这样说,估计他自己也未必信。

孙世瑞很清楚,朱由检放他爹出狱,不是因为发了善心,只因为他爹现在还有那么一丝丝价值。

前往陕西,兴许还有一线生机,重回诏狱,以煤山战神刻薄寡恩的性格,怕是九死一生。

事已至此,孙世瑞也只好宽慰父亲:“父亲放心,孩儿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你能有什么准备?”

“派去陕西督军的两个监军,孩儿已买通一个;朝中御史,也有咱们的人。”

“买通监军?哪个监军?”孙传庭表情,从诧异转变为震惊。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孙传庭挥手道:“不可能,那不可能!王公公是圣上心腹,如何肯收你的银子,不可能。”

“爹,这世上,谁会嫌银子多?亏你还是封疆大吏,从知县一路拼杀出来,这点为官之道还不知道?此外,孩儿要做个百户。”

“百户?”

孙传庭自诩国之干臣,不乏圆滑,不管是在商丘做知县,还是担任陕西巡抚,该打点的,都会有打点。

只是,主动攀扯宦官,给司礼监送银子,这种文官不屑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和其他大多数同僚一样,他对中官保持着一定距离,更别说是重金贿赂,当初就是因为看不上魏忠贤专政,才选择辞官回家的。

“爹,大丈夫立天地间,能屈能伸,力挽狂澜,方为真英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银子嘛,花出去总会收回来的。”

孙传庭声音颤抖:“你给王承恩多少银子?”

孙世瑞扳着手指,细细一算:“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万两,还有些老宅的古董?”

“古董?”

“对啊,您收藏的名画,什么董其昌米芾唐伯虎吴道子····孩子不懂书画,却懂得识人,我看这王承恩是个好太监,有事儿他真上。”

孙传庭一耳光扇过来,孙世瑞连忙躲开。

“伱,你这败家子!”孙传庭气喘吁吁,“你把银子都挥霍到哪里了!”

花钱是一门学问。

前世作为催收员的孙世瑞,见惯了客户花式借贷超前消费,自然知道如何更高效的花钱。

用了半年时间,他便把孙家积累数代的万贯家财挥霍一空。

当然,也不完全是挥霍。

俗话说,债务会转移,但不会消失,钱花出去了当然会有个响声。

京城以清流着称的御史言官,大都收了孙世瑞的银子,没收银子的,也收了他的古董字画。

孙世瑞相信,有了银子铺路,以后弹劾孙督师奏章必然会减少许多,催促秦军出关的声音也会少很多。

须知原本历史上就是因为孙传庭桀骜不驯得罪了不少京官,关键时候才没几个人帮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