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的话就犹如石沉大海,只有微凉的夜风浅浅回应。
“唉,总是有些人喜欢这样故弄玄虚。”
青竹摇摇头,感叹道。
其实他早已经察觉有人摸了上来,就在不远的不远处的屋脊后面,借着夜色伏在瓦片上,就像是一只大壁虎,连气息都微不可见。
但是,对于青竹而言只要他愿意,这无处不在的风,就是他的眼睛。
嘴角一斜,袍袖一甩,三枚竹针电射而去,直直钉在了那人趴伏的瓦片之上。
三枚竹针透瓦而入,针尾微颤。
而那人要在青竹动手之时已经高高跃起,如同一只夜莺振翅而起,又如一只狸猫轻轻落下,起落之间已到了青竹身前,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匠门绝技绣里藏针,不错不错。”
那人身形佝偻精瘦,一身衣着褴褛,蒙着面,声音沙哑。
“老先生,高抬了,不过是打个山鸡野兔的微末之技。倒是您这一手狸猫点瓦的轻身之术,高明得很哟。”
面对来人的恭维,青竹也是平静的回应。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也不知道个尊老爱幼。这一上来就把老人家说成了山鸡野兔。”
那人很随意地坐在了瓦上,半开玩笑地笑骂。
“老先生深夜掩面而来,隐藏身形,难道不正如那灵巧机警的小兽吗?”
见老者随性洒脱,青竹说话也有些恣意自在了。
“小伙子,过分了,老人家我怎么说也比你年长些,你说话怎能如此?你师门长辈就是如此教你的吗?”
那人心头不悦,摆出了一副前辈指点后辈的样子。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诟病青竹心中的禁忌,那就是他的师门。
“尊你一声老先生,那是小子客气。藏头露尾,真颜不露,任意指摘我师门长辈,这就是你的长者之德?”
眼见青竹话语间有了火气,那人也是眉眼一凌,“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今天替你师门长辈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这话未说完,身子已瞬间绷直,掌如朴刀,直冲青竹面门。
青竹早已经对着老家伙心有不耐,只是不想落人话柄,才一再忍耐,却不想这人竟然直接动手,还是这般带着几分侮辱的招式,那哪儿还能容忍。
下盘一转,腿化疾鞭。
你不是想打脸吗?那就来吧。腿比手长,看谁吃亏!
tmd,大鞋底子呼你丫的。
那人一见青竹大脚丫子也是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心头暗道一声不妙,这要是被蹬中了,那自己可就尴尬了,即使伤得不重,这脸也得丢尽。
为了不阴沟里翻船,他赶紧变招,掌刀下劈,欲要格挡挡攻势。
可是青竹哪会容他这般轻便?脚尖上挑,腿势再快三分。
那人眼露惊慌,糟糕,挡不住了。只来得及仰起头,让过面门。
紧接着颈下锁骨就如同被大锤砸击。
整个人像只大虾一样弯起,被蹬飞丈余。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落回瓦上,只是这次再没有之前的轻描写意,多了几分狼狈,脚下的瓦片也被摆出了裂痕。站在那儿呼呼喘着粗气,平复刚才一击带来的伤害。
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气息。
“好小子,下手挺黑呀。”
“彼此彼此。”
青竹也是丝毫不留情面,此时他的心里,眼前这人就是一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
“还打不?或者说继续斗嘴?”
青竹用言语挑衅着对方。
“哼,不打了,老人家不跟小子一般见识。”
眼看着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能无赖似地就地坐了下来。
见他这样,青竹也是不再刺激他。
“行了。现在能好好说了吧?”
“说什么?你这家伙活像个鲶鱼,滑不溜秋,拿捏不住,不想跟你说话。”
那人有些傲娇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青竹眼中灵光一现,突然又从身后掏出一坛子的酒,打开来那酒香阵阵,他还做了两个闻酒的动作。
“好酒呀好酒。”说着就喝了一口。
对面的老人眼睛的焦点瞬间就跟了过来,看着酒坛子还吞咽了一口口水。
见他这样子,青竹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刚才隔着老远,都已经闻道这家伙身上的酒味了,肯定是个老酒鬼了。此时夜露深重,带着几分寒意,哪个酒鬼能忍得住这点儿诱惑?
“来点儿?”青竹举了举手里的坛子。
那人眼中满是不舍,却强忍着扭过了头去。
这一幕让青竹不由有些憋笑,得,又是一个老傲娇。
也得亏这家伙从始至终都不曾展露杀机,顶多就是一个言语有些偏激的老人家,不然刚才那一脚可就不止这点儿力度了,而此时平静下来也还能有些兴致这般逗逗他。
“好了,你脸上那玩意儿能拿了吗?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呀?还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糊弄鬼呢?”
青竹说着把手里的酒倒了一半在刚才喝完的酒坛里,扔了过去。
老人有些惊讶,接住酒坛之后没有立马来一口,反而是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人。
“唉,你身上除了酒味儿之外,还有淡淡的竹子清香,你自己没感觉,我可是闻得真真切切,而且今天坊市街那句‘哗众取宠”,也是你说的吧,老篾匠!”
随着青竹一语道破,那人也是无奈地拿下了脸上的蒙面巾,正是坊市街卖破竹筐的邋遢老头。
“好小子,这鼻子和耳朵也是真的灵!”说着就喝了一口酒,显得非常满足。
青竹无有搭话,只是也喝着酒。
“你到底是哪儿家培养出来的小辈?有这般身手。而且白天那一手篾匠手艺,虽说花里胡哨的,可基本功却是非常扎实!”
面对老者的问话,青竹白眼一翻,“询问他人底细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呀?”
“得,你这家伙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谁让老人家我爱惜后辈呢?势如破竹万劫开,剑门守关青丝来,纵横交叠众生造,菩提岗下水流长。长竹枝,三节子。段流年。”
老者一说起师门,还归拢了一下衣服,以示庄重。
听了他的话,青竹差点儿没憋住,这次晃荡出了一个自己本门的篾匠传人,三节子,那不是比自己还小了三辈吗?菩提门因为发源于北境菩提峰而得名,开派祖师更是更是被称为菩提篾刀,只有本家之人可以自称中通竹,而分支旁门只能有近到远用长竹枝,短竹枝,细竹丫等代表,门中排辈前五辈按照竹子各部分,根茎枝叶花排列,后续则是以竹节数量排列,一节子,二节子,三节子……如此顺延。
还有他这名字也是绝了,这般邋遢的之人,取了个如此文雅的名字。
“好你个二节子,明明身在此城,却不知传承技艺,发扬门楣,反而自甘堕落,避世藏艺,浑浑噩噩混日子。如今我张扬技艺,收徒传艺,你冷嘲热讽不说,还趁夜而来,出手伤人,到底包藏的什么祸心?”
断流年听到青竹的责问我,心头一震,摸不清对方底细之下,他又不敢妄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应答,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原来是这家伙在家中找出了几本自家老辈留下的书稿,从中了解了一些篾匠的手法和匠门的情况,一时好奇就闲来无事时自己偷偷练习,也有了些底子,自以为很是得意,更是以三节子自居,原本这次是一时兴起想找青竹这里找一找存在感,试探一下自己的水准高低,没想到却撞到了硬茬。
“哼,事情真相不去寻,一身技艺不去传,明明胆小怕事,畏惧强权还强词狡辩,你还有理了?对于你以为的小辈更是随意打压欺凌,欺善怕恶,这就是你的理?”
青竹是越说越气,话语间中也多了些长辈对后辈的语气。
眼见断流年无言以对,青竹话语微缓,“师门手艺可曾落下?”
“不曾,每每趁着无人之时勤加练习,不曾生疏。”断流年慢慢的竟然在青竹的气势之下变得顺从,还有几分被长辈考校的紧张。
“如此这般还算你有些自知。”
青竹其实也理解这断流年,一介凡身,纵使有些拳脚,没有灵气加持,面对着范家这等恶霸,只恐怕也是鸡蛋碰石头,不敢争锋,所以语气再缓。
“行吧,即是我门中人,明日你也一同来前来,我自会指点你,如今当初误解全消,可得好好传承门中技艺了。”
听到青竹的叮嘱,断流年有些傻眼,不禁怀疑起眼前之人的身份。
“敢问,您是?”语气中多了些战战兢兢。
“势如破竹万劫开,剑门守关青丝来,纵横交叠众生造,菩提岗上平头刀。中通竹,花字。”青竹说完就自顾自跳下屋顶。
而咔嚓一声,是断流年又踩碎了一片瓦片。
“主脉花字辈!”
惊叹一声以后呆立良久,喃喃曰,“我竟然想指点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