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即三月初一。
早晨。
马元贽刚接见完枢密院派来传话的宦官,立即召见米童。
米童一边系扣子一边走进大帐。
“中尉,何事找我?”
“杨枢密使告诉我吐突士晔那个坏胚准备用昏招。”
“是何昏招?”
“左神策军可能会包围枢密院,强迫枢密使用印。”
“啊!那怎么办?”
“拥立新帝之事关乎往后几十年的恩宠,这件事咱们绝不能退让,你立即召集人马,老子跟他们拼了。”
大明宫,延英殿,外殿。
左金吾卫大将军郭仲礼与宰相李回,在等待觐见皇帝时吵了起来。
郭仲礼平时在朝中表现得很低调,素来以谦逊温和示人,很少像今天这样亲自下场
他最近为了帮不到五岁的昌王李嵯造势,花了不少钱财。
他想找白手套龚播再次调拨银钱时,才发现已经联系不上龚家。
他派去扬州的属下回报说龚家已经将全国各地的资产秘密变卖,不知去向。
郭仲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派人找遍大唐都找不到龚播父子时,才意识到龚家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为昌王李嵯继续造势和收买朝臣,是以听到李回诋毁昌王才会恼羞成怒。
郭仲礼质问李回:
“你说昌王不慧,难道杞王李峻就聪慧了?”
“杞王李峻小小年纪诗书文章皆是上乘,在皇族中有口皆碑。”
“你上次拿出炫耀的诗文并不是杞王所写。”
“你胡说。”
“不信你去问问他身边人。咱们不比七岁能写《咏鹅》的骆宾王,也不比九岁能撰《指瑕》标记初唐大儒颜师古错误的王勃,只比普通人。寻常读书人家的孩子到十岁也能简单作诗,杞王李峻今年都十二岁了,还要靠盗用他人诗作应付先生,他哪里聪慧了?”
李回震惊,他并不知道杞王剽窃他人诗作的事。
“你……诬蔑杞王。”
郭仲礼白他一眼。
“我有没有诬蔑他,你去问问他两个伴读。”
与他们一门之隔躺在榻上的李瀍气得想笑。
他在心中暗暗骂了句:废物。
他们相互攻击的结果就是自己两个儿子名声都臭了。
无论立长子还是幼子,他已经不在乎了。
现在问题是这些朝臣没人能从枢密院盖出章来,草拟诏书根本无法公告天下。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枢密院大院里已经长满神策军,左右神策军为用印之事正在水灵灵地打架。
半个时辰前,吐突士晔与马元贽各自拿着一份草拟好的诏书,都想冲到枢密院用印。
马元贽对普天大醮那次左神策军的神勇还心有余悸,本来担心自己的队伍不是对手,不成想今日居然占了上峰。
左神策军那名同弦发五箭的神射手与米童对战不到二十个回合,就被米童敲晕。
米童几个翻身纵跳,直扑到吐突士晔身前,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直接抵在吐突士晔的脖颈上。
吐突士晔当即大喊:
“左神策军全部将士住手。”
左右神策军全部安静下来,各自停手。
米童朝马元贽大喊:
“马中尉,这里有我,你快去用印。”
马元贽感动得恨不得去拥抱米童,这孩子太争气了。
他怀揣着诏书匆匆跑进枢密院。
佯装被打晕的陈平这时屁股痒痒,他忍不住用手挠挠屁股。
米童看见忍不住又踢他一脚,小声警告:
“你已经晕了,别乱动。”
吐突士晔小声警告米童:
“你别乱动啊,你剑锋离我脖子远点,别真割伤了我。”
“小割割放心,这柄剑很钝的,我没敢带‘狼王’来。”
马元贽走进枢密院大门,找到杨钦义和刘行深,半真半假威胁:
“你俩今天必须给我用印,我都把将士们带来了,你们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吧。”
刘行深试探地问:“你与各方都商量好了吗?”
杨钦义直接接过诏书,展开看了下名字,侧头劝起搭档刘行深:
“前朝意见是不可能统一的,陛下如今又无法言语,现在难得左右护军中尉意见统一了,咱们还是用印吧。”
刘行深望了眼院门口被挟持的吐突士晔……这也算意见统一吗?
当马元贽拿到盖上玉玺宝印的诏书,激动得想哭。
我终于做到了。
谁能想到最后是老子赢了?
大唐下一任新皇可是由我拥立的。
他捧着诏书巨有成就感地离开枢密院,带上米童和一队人马直奔十六宅。
当光王宅里的人听说要接圣旨,以光王李怡为首的男男女女亲眷跪了一院子。
马元贽大声宣读《立光王为皇太叔勾当军国敕》:
【朕以微眇,获守宗祧,祗荷鸿休,惧不克济。乾乾夕惕,若涉春冰,旰昃忘疲,宵分假寐。而阳和布候,固阴交争,寒暑所侵,乖於摄理。忽婴疾疚,兹已经时,渐觉衰羸,药饵未效。臣僚爱我,中外叶心,祷祝毕为,针石备至。皇子冲幼,未经师资,军国事重,须选贤德。稽於训典,谋及大臣,用建明哲,以贰神器。亲叔光王怡,宜改名忱,植性忠孝,翼翼小心,礼乐生知,聪明天纵。温文敏裕,博厚宽仁。言必依经,雅符於《诗》、《礼》;动不违矩,式合於典谟。俾奉丕图,必惬人欲,可立为皇太叔,应军国政事,便令权勾当。百辟卿士,中外庶官,宜竭乃心,辅成予志。於戏!万几不可以久旷,兆人不可以乏统,惟义是守,朕不敢私。宣布中外,咸令知悉。】
李怡全程听得面无表情,其实心脏在突突突狂跳。
鸟的,刘小偷谋划的事居然成了?
刘小偷居然帮他偷到了皇位。
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
马元贽已经读完,见李怡仍无动于衷,忍不住摇头叹息:
选的这个是不是傻过头了?
“光王殿下,从今日起你就是皇太叔了,陛下令你即刻改名李忱,负责监国。”马元贽停顿一下又道,“皇太叔换身衣服,随我进宫谢恩吧。”
“改改改改啥名?我原原来名名子很好啊。”
马元贽简直无语死了,这傻子到底会不会听重点?
你都是监国了,你就不能表现得兴奋点吗?
此刻光王的妻妾们已经听明白了,侧妃晁氏一激动当场昏了过去。
晁氏女儿李万寿不停拍打母亲的脸颊终于唤醒她。
晁氏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感慨:
“我的天啊,我的温儿居然是皇长子!”
马元贽当即黑脸斥责:
“大胆,陛下健在,皇太叔尚未登基,李温何来皇长子之说?”
晁氏赶紧跪倒请罪。
马元贽其实心里在偷乐,他现在终于相信光王一家全都是蠢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