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真聚精会神偷听李瀍和郑宸的对话,忽然感觉耳朵后面被蚊子叮了一下。
他微微疑惑,如今已经过了霜降,即将立冬,怎么还有蚊虫?
赵归真刚念及此,忽觉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他翻着沉重的眼皮,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看见眼前有一双放大的乌皮六合靴。
刘异拔下插在赵归真耳后穴的银针,又往他咽喉中强塞了一粒丸药。
他脱下赵归真的紫色道袍,套在自己身上,随后沿着环形围廊向北面走去。
顶楼回廊上的风特别大,尤其今夜刮北风,顶风时呼吸都困难。
镇守北方的邓元起道长,发髻已被大风吹散,乱发跟衣袂一起顺风飞扬,动人又冻人。
呼呼大风令邓元起这边视听效果不佳,眼睛也睁不开。
他模模糊糊听到里面李瀍回答:
“刘异?啊,朕派他担负铸币使,奉旨到各藩镇视察铸造新币之事,他现在大概已经走到苏州了吧。”
邓元起正听得起劲,忽然看见西边回廊上走来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高大身影。
来人边走边用宽大的衣袖遮挡大风,也遮住了他半边脸。
邓元起想当然问道:
“赵炼师,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紫袍人已经走到近前,对方撤去宽大衣袖同时,露出一张令许元长陌生的脸。
“你是……”
他余下几个字还没有出口,对方就已经出手。
刘异利用邓元起短暂的愣神,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快速给他头顶风府穴来一针。
邓元起发出呜呜的闷声后陷入黑暗。
屋中郑宸听到李瀍的回答,发出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你笑什么?”李瀍问。
“我刚才说了,只有你回答对了,我才配合你,可惜你这个答案是错的。”
李瀍脸色阴沉,配上乌黑的眼圈,显得有些凶狠。
“太升真人莫要听信他人谣言,朕肯定刘异就在苏州。”
“他不在苏州。”
李瀍冷着脸反问:
“荒谬,他不在苏州还能在哪里?”
“在这里。”门外有个响亮的男声答道。
刘异一脚踹开大门,气宇轩昂走进来。
他挑挑眉,笑嘻嘻问:
“皇帝陛下近来可有想念臣啊?”
李瀍大骇退后两步,震惊问道:
“你……你是人是鬼?”
“是人挖你心,是鬼索你命。”
李瀍震惊之后朝门外大喊:
“赵炼师,许真人,邓真人,快来护驾。”
这时南面回廊传来噼噼啪啪的打斗声。
咔嚓一声,
一条青色身影破窗而入,一道黑色身影尾随跳而来。
李瀍错愕望着青色身影,急切问道:
“许真人?”
许元长与江小白打斗间隙急声喊道:
“陛下,赵炼师和邓真人恐怕已遭暗算,这厮武功高强,请陛下速避。”
刘异昨晚听郑宸介绍过李瀍最信赖的几位道士。
赵归真出自茅山,擅善黄白冶炼术,但武艺平平;
刘玄靖出自衡山,擅男女双修,武功颇高,目前已经离宫;
邓元起出自罗浮山,罗浮山一派都擅长生术,邓元起本人还懂一点幻术,武功一般。
许元长出自江宁紫金山,幻术登峰造极,能将活人困死于幻境中,武功身法也是奇高。
几位道士中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个许元长,刘异便将他留给了江小白。
现在看许元长和江和尚都能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伯仲,刘异才知郑宸所言非虚,许元长武功确实很高。
趁许元长被江小白拖住,刘异一个纵越向李瀍冲去。
他一招童子拜佛,直轰李瀍面门。
刘异的拳头在距离李瀍鼻尖不到三寸时,李瀍动了。
他后退两步后身形闪电般左移避开。
刘异诧异,李瀍居然反应这么快?
他再来一招观音掌,攻向对方心口。
李瀍这次闪得更快,转身同时从腰间玉带中抽出暗藏的腰带剑。
在他将剑身甩出那一刻,原本柔软如绢,弯曲成一百二十度的剑身,瞬间恢复原状,复直如弦。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三尺长剑瞬间寒芒大放,比屋里的宫灯更加耀眼。
跟这柄剑相比,当年郑宸和郑就的腰带剑就是个弟弟。
刘异两个后空翻,跳到五丈之外。
李瀍用剑尖遥指刘异,得意炫耀:
“这把剑叫蛇骨,当初李愬雪夜入蔡州,平定吴元济叛乱后,为防止淮西藩镇凭借棠溪冶铁城再次作乱,便毁城池,戳工匠,将棠溪冶铁城夷为平地,十里棠溪转眼沦为废墟。李愬在焚烧冶铁城时,于剑池中发现了这柄弯则柔、直则刚的宝剑,便私藏了。李愬病逝后他儿子李玭为投效于我,便将此剑献出。这是世间仅存的棠溪神兵,锋利得吹毛断发,无坚不摧,朕自从得到蛇骨剑,还未尝让它饮血,今日就用你的血来试剑好了。”
刘异一听是棠溪冶铁城神兵,扭头就跑。
“哪里走?”李瀍提着剑就追。
俩人现在攻守互换,他们从郑宸身边经过时,谁也没看她一眼。
郑宸表情有些无奈,一点参与感也找不到。
生命不是在于运动,而是在于待着不动。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给刘异添乱。
刘异此刻刚逃到东墙的香案前,李瀍的蛇骨剑已经到了。
他对着刘异后脑勺狠狠劈下。
刘异快闪向右躲避,蛇骨剑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滑落,径直劈在东皇大帝的牌位上。
一尺多高的红木牌位被蛇骨剑居中斩断,剑刃余势将巨大的香案也一劈为二。
普通腰带剑出鞘后薄而软,不适合砍与刺,只善于划割。
而这柄蛇骨剑不仅韧若灵蛇,绷直后还异常坚硬,劈杀砍刺与常剑无异。
刘异刚才避开前,手伸到香案底部,从下面也抽出一把宝剑。
这柄剑浑身赤红,剑刃散发着诡异而邪魅的红光,莹莹流转,如云蒸霞蔚。
李瀍看到刘异手中的宝剑,疑惑问道:
“此处怎会藏剑?”
铸造望仙台的是神策军,装修望仙台的是内侍省,驻守望仙台的是羽林卫,布置法阵的是以赵归真为首的宫中道士。
到底是谁在这里藏了一把剑?
刘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讥笑道:
“真能吹牛,什么剑无坚不摧?你可千万拿好了,别掉地上,免得将地球切成两半。”
“你不信?”
“你说自己的剑是棠溪冶铁城唯一留下的神兵,那老子这把又怎么说?”
“你那把也是棠溪剑?”
“你试试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