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拜祭完第五甲,邸舍掌柜就进来通知节度使命人送来两口大箱子。
刘异打开一看,一个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黄金珠宝,一个箱子装着整整齐齐的孤本书籍。
刘异摩挲着下巴,有点佩服王彦威了。
庸俗、高雅,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刘异欣然收下礼物。
这晚上众人折腾了大半夜才睡。
翌日清晨,刘异在洗漱时被张虎神秘兮兮拉入他的房间。
“小异,我刚收到长安的飞鸽传书。”
刘异心里咯噔一下。
“刘奇怎么了?”
尽管京城有孔彪、孟堂照应,可他还是不放心刘奇。
“小异,你别紧张,刘奇没事,只是他在信里提到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刘奇说定安大长公主府一个叫阿软的婢女前几天突然去家里拜访,阿软说定安大长公主病的快不行了,她想死前见见你阿耶,说会在洛阳等他,为求得你阿兄同意,那婢女在你家跪到一整天。”
张虎陈述完一脸疑惑问道:
“小异,你阿耶不是死了吗?他怎么会跟定安大长公主有牵扯?”
刘异眉头纠葛成团。
“李太和病了?得的什么病?”
他最后一次见李太和时就感觉她气色不太好,没想到她病得这么重。
“信里没说,你阿兄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外面乱认爹了?”
刘异眨巴眨巴眼睛,服了憨批刘老大的脑回路。
他即使怀疑自己弟弟的人品,都没怀疑过自己老爹。
对于李太和与李归认识,刘异倒不觉得意外。
他在白马寺碑林见到李太和与李归的刻碑相邻时,就有所怀疑了。
他顾不上跟张虎解释,转身直奔林九蓉房间。
林九蓉刚起床,正套上外衣时,房门就被刘异猛地推开了。
“林阿娘?”
林九蓉拍着胸脯安抚情绪,假装嗔怒:
“臭小子,你要死啊,进入女子闺房不晓得先敲门吗?”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闺房?”
林九蓉两步上来揪住刘异的右耳朵。
“别以为你成亲了,老娘就不敢打你了,臭小子,你成亲后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阿娘,我找你有正事,我家老头现在在哪?”
林九蓉先是一愣,随后松开手,长长叹了口气。
“你终于想起你阿耶了?对嘛,父子哪有隔夜仇。”
“他到底在哪?回陇右了吗?”
“在汝州。”
刘异蹙眉,又是汝州?
当年锦娘就是想往汝州运送兵器结果被他劫了。
他怀疑汝州应该有大野盟另外一个军事基地。
不过汝州离洛阳不远。
刘异急切说道:
“林阿娘,你能马上给我家老头飞鸽传书吗,告诉他李太和要死了,想在临死前见他一面。”
“李太和?”林九蓉惊讶。
她默默摇头,没多做评价。
刘异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林九蓉也知道李归与李太和的过往。
“林阿娘,你帮是不帮?”
“我可以给阿耶传信,至于去不去,我就干涉不了了。”
刘异本想用父子之情威胁一下李归,后来想想算了。
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萧邺、郑薰、高敏、昆仑瓜,昨晚出去浪了一夜,今早回到邸舍才知道第五甲死了。
他们虽与第五甲不熟,也都礼节性前来灵堂祭奠。
与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宣义军节度使王彦威。
老头昨晚得知刘异收了他的两箱态度,今天再见刘异时已不那么心虚。
王彦威给巡查团选的这家南城邸舍,毗邻宋城着名古迹——梁园。
梁园是西汉时期梁孝王刘武营造的宏大皇家园林,如今破败就只剩下断壁残垣,却尤为文人骚客钟爱。
当年李白、杜甫、高适曾在这里把臂同游,李白还写了首长诗——《梁园吟》。
那句“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尽显诗人内心之豪迈。
今日邸舍人多不方便谈事,刘异与王彦威并肩走向梁园,探索李太白曾经走过的路。
路上王彦威再次对宋城外的行刺事件致歉,并承诺一定会追查凶手到底。
刘异只是敷衍笑笑。
他原本拟定的藩镇将领拉拢名单中并不包括王彦威,因为这老头不是一般统帅。
王彦威在如今大唐,是仅次于当代仲尼王起的知名大儒。
他从青年时期就开始着书立说,光刘异知道的就有《元和新礼》30卷,《虚古今谥法》14卷,《穆宗实录》20卷,《元和取台礼》30卷,《续取台礼》30卷,《内典目录》12卷等等,另外还有一本鼎鼎有名的《唐典》。
强迫一个醉心学问人领兵,其结果就是宣义军被他操练得整体文化水平很高,军中学习风气浓郁,人人都能之乎者也两句。
刘异以为这种大儒会跟自己有壁,没想到王彦威竟是他的铁杆粉丝。
两人走到平台的银杏树下时,王彦威神情期待问道:
“老夫听坊间盛传《银瓶梅》乃是刘街使所着,不知真假?”
刘异摸摸鼻子回道:
“我只不过讲了个故事。”
“果真是街使作着?老夫真是汗颜。”
“汗颜?”刘异有点迷惑。
“老夫一生着书不下两百卷,意在启发世人明理,可我写的那些书却没有一本如《银瓶梅》一般,只不过讲了个故事,就将人生道理讲得通透,细品振聋发聩。”
“呃……”
刘异挠了挠脑袋。
《银瓶梅》是本哲学书吗?
敢情还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王节度使谬赞了,愧不敢当。”
“唉,刘街使就不要谦逊了,国子监祭酒杨敬之也对你的书推崇备至,他私下曾评价读了你的《银瓶梅》后,再读元稹的《莺莺传》,顿时感觉元才子还是肤浅了。”
刘异抿嘴,他现在开始理解了为啥后世专家对《红楼梦》有五花八门的解读,红学分那么多流派,还经常吵架。
这些脑洞大开的专家们从来没想过曹雪芹其实只是个作家,人家本意只是讲个故事,每天忙着应付读者的催更都不来及,下笔前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隐喻暗喻。
种种千奇百怪的解读,或许只是所谓的专家们自己臆淫出来的,搞得个个跟曹雪芹知音一样。
不过刘异决定好好利用一下,他自来熟地揽着老头的肩膀询问:
“你真的喜欢《银瓶梅》?”
“太喜欢了,老夫敢担保,后世或许没几个人对我的书感兴趣,但你的《银瓶梅》一定会流传百世。”
“那我邀请你给《银瓶梅》作个序如何?”
王彦威大喜过望。
“此话当真?”
那他岂不是可以和这本书一样闻达后世?
“骗你作甚?不过我有个条件。”
“千百个条件老夫都应承。。”
“我要你无条件支持我。”
“我很支持啊,各大藩镇中,我们宣义军购买的《银瓶梅》销量向来名列前茅。”
“还不够。”
“那你说怎么支持,我就怎么支持。”
第五甲在灵堂停棺三天后,刘异将他暂时安葬在宋城。
他决定回程时再过来迁坟,带第五甲回长安。
刘异给第五甲选了个风水宝地,在城外三里的阏伯台附近。
阏伯台是座观星台,建造于公元前两千多年。
阏伯是远古时期帝喾之子,他一生不辞劳苦造福于百姓,死后被葬在自己当年筑造的观星台之下。
因为阏伯封号为“商”,此台又名“商丘”。
这就是后世河南商丘名字的由来。
安葬第五甲后,刘异率领众人再次登船启程,顺流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