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楼下东市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押送叛军的车队刚刚驶入东市西大门。
今日武僧没在押送之列,光头大队已经先行一步返回长安。
刘异发现自他们从景曜门进入长安城开始,路上就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朝廷宣发部门为了鼓舞民心,头几天便将叛军将要押送京城受审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是以今天全长安的好事者都出来参观了。
他们进入东市后围观人群变得更加稠密,导致车队行驶速度比乌龟爬行也快不了多少。
这时官府请的群众演员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演员们骂骂咧咧地往囚车里丢点烂菜叶和鸡蛋。
民生艰难,如果是自家的鸡蛋谁惹得用来砸车?
铁笼里的犯人被长安人民的热情深深打动,他们开始争抢汤汤水水的生鸡蛋吃。
搞不好这是他们最后的盛宴了。
一个士兵抹掉满脸污秽后大骂:
“该死的市井奴,哪个用臭鸡蛋扔我?”
前排群众中一名中年女子在掏空了筐里的烂菜叶后,便开始与身旁人闲聊。
“单独囚车关押的那人是罪首吗?我看他长得还满俊的嘞。”
“后面还有七辆囚车呢,你怎就盯着他一个人看?”
“那几辆装得人太多,黑乎乎的也瞧不清具体模样。你说光抓活的就有这么多,是不是死的更多啊?”
“那肯定啊,我听说朝廷只出动了两百士兵就歼灭了足足二万叛军,简直太威武了。”
刘异骑马经过时恰好听到这句,惊得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大唐忽悠局宣发时能不能靠点谱?
1:100的离奇战绩到底是哪颗奇葩脑袋想出来的?
他正汗颜时,忽然在万千嘈杂声音中听到有几个熟悉的嗓音。
“刘异。”
“二郎。”
“刘小偷。”
……
刘异循声望过去,发现他们一大家子全来了。
张虎、张豹、张豺、张鼠、毛台、布兰、第五甲、刘奇和公孙笔围成个圈,极力将家里的女眷们护在中间,以免她们受人群踩挤。
内圈的几个女人都在笑意盈盈朝他招手。
刘异一眼便看到李安平。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斗篷,拿着一条碧绿的丝帕,正乐呵呵朝他摇手。
见刘异望向她,李安平用口型无声说了三个字。
刘异破译密码后当即心花怒放骚起来。
他坐在马上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个小心心。
他将小心心凑到嘴唇边亲吻一下后,做出个抛掷的动作,隔空丢给小媳妇。
这颗心仿佛真的化为实物,瞬间砸红了李安平的俏脸。
不止是她,这一片年轻姑娘的脸全红了。
“你们看见了没?在前头领队的俊郎君,他……他对我那样。”
“胡说,他明明是对我。”
“你俩都别争了,那俏郎君分明是看着我抛的。”
……
女孩们都很激动。
最激动得要属被刘宅男人们圈起来的密羯。
她恨不得冲出保护圈跳到囚车上来。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嘈杂的环境,刘异都能听见她的吼叫声。
密羯拼命朝他大喊:
“刘异,给我带大长人腿了吗?”
这奇怪的话术令围观人群纷纷侧目。
刘异听见后哭笑不得,只能隔空对她轻轻颔首回应。
押送队伍越往前走,人群越激动,朝廷忽悠局派出的啦啦队开始带头喊口号。
“昊天庇佑大唐!”
“天子神威,四方臣服。”
“陛下圣德,泽被千秋。”
呼声虽参差不齐,却也有些气势。
当啦啦队喊道“会昌会昌,鸿运吉昌”时,原本明亮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越来越暗。
有人疑惑抬头望天,发现太阳正在被一个黑影逐渐吞没。
“不好了,天狗食日了。”
“大家快跑啊。”
天空中黑影侵蚀了太阳最后一点光辉,明亮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圆盘,最外圈散发着黄色光晕。
大地已经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东市围观人群开始出现骚乱。
在唐人的认知中,天狗吞日是不吉利的。
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往外挤,都想快点逃回家去。
被挤到的、踩到的人开始哭喊,整条街道陷入混乱不堪。
一片昏暗中刘异已经看不清家人的现状。
他皱起眉头,朝队伍两侧的押解兵大喊:
“看好犯人,预防有人摸黑搞事。”
“喏。”
得到士兵们的齐声回应后,刘异从马背上站起。
周围人群的恐慌拥堵情景让他不由得想起思密达国的梨泰院事故。
他的家人如今也在这里,决不能让东市发生踩踏惨剧。
刘异一个纵越跳出去两丈,他落到了一名大汉的肩膀上。
“谁踩我?”
“抱歉兄弟,借下力。”
刘异噌噌噌,一路踩着别人的肩膀和脑袋往西大门方向快速跑。
速度必须快,否则容易掉下来。
好在他们车队刚驶进东市,距离西门不远。
刘异知道西大门旁边有面大鼓。
东西两市的开市规矩是: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
为使声音传播更远,东市署将开市大鼓架在了离地一丈半的围墙上。
刘异很快便来到大鼓下面,蹬蹬蹬攀上鸣鼓台后,拿起旁边的棒槌狠狠敲响大鼓。
他的力气可比东市署的鸣鼓吏大多了,咚咚两声巨响像天雷一般炸裂。
人群瞬间被炸安静了。
刘异点燃火折,将自己置身于光亮中,以便让众人能看清他。
他以不容置疑声音的喊道:
“全都不许动,我乃金吾卫街使刘异,有管辖长安治安之权,我现在手中握着弓箭,谁动我射死谁。只要你们听我安排,我保证你们都会安全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