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又往前行进了七八里抵达寿安县甘棠驿。
长安到洛阳如果走陆路大道,沿路要经过三十三个驿站。
大唐的驿站提供现代邮政、高速服务区、货运中转站、物流中心等综合服务功能。
唐初驿站管理比较严格,只有军务紧急报告、在京诸司须用、诸州急速大事须汇报、国事活动时各州的奉表祝贺、诸道租庸调附送驿务在身的人,才允许在驿站休息。
藩镇割据后驿站管理已经没有唐初那么严格,许多官员回乡为了安全考虑也会投宿驿站。
刘异出发前特意去尚书省的驾部郎中那开具了角符,相当于住宿准许证。
他们进入甘棠驿大门后,刘异将角符和鱼符一起递给驿丞。
“我们十一人只住一晚,要六间房。”
张家要成亲的几人已经先行回去了,只有张虎、张豺、张鼠跟刘异一拨走。
甘棠驿的驿丞叫沙药,是名四十多岁的老兵卒。
他验过符信后恭敬地双手归还。
“原来是金吾卫刘街使,在下这就命人为你们准备房间。”
刘异另外递给他一袋钱。
“劳烦驿丞帮我们置办一桌上等酒菜做飧食。”
意思是就别按公务员标准配置了,爷要吃小灶。
沙药接过钱,点头哈腰道:
“街使请放心,我肯定给你们准备小驿最好的食材。”
沙药说完吩咐打杂的驿户将刘异等人带去后院驿舍。
沙药的侄儿沙包也在这个驿站帮忙。
他不解问道:
“叔父,刚才那人不过区区六品小官,有必要安排他们住上等房吗?”
甘棠驿此前连三品大员都接待过,他也没见叔父如此客气。
沙包一看这些人就不是正经公干,几个女扮男装的当他看不出来吗?
驿丞沙药瞥了侄儿一眼。
“你懂个球,金吾卫街使官虽小,但实权大着勒。”
“可金吾卫出了长安城就不好使了。”沙包反驳。
沙药道:“这位街使恐怕来历不凡。”
“叔父打哪看出来的?”
“你没看到那少年背的剑吗?”
沙包顺着叔父的眼神望去。
他看见往后面驿舍走的一行人中有位少年,背着一把剑鞘镶满各色宝石的宝剑。
沙包顿时双眼放亮。
“这是宝贝?”
沙药肯定道:
“估计至少能换长安东市十几家商铺。”
甘棠驿驿舍总共只有六间上房,全在二楼,驿丞都安排给了刘异。
刘异和李安平一间。
张鼠、孙艳艳一间。
密羯和刘大拿、豹扑、沙雕一间。
毛台、布兰一间。
公孙笔、第五甲一间。
张虎、张豺一间。
房间布置虽不奢华,但很整洁。
李安平进入房间后,当即打开了窗子。
“哇,好美。”
从他们的房间望出去,能看到天际尽头的夕阳,夕阳周围云彩被染上了金色的光辉。
落日余晖洒在窗前,那一抹暖意,让李安平感到无比的温馨和宁静。
“如此美景当前,我真不想呆在房里,刘小偷,咱们出去走走吧?”
恰在这时,密羯敲门。
“我要告状。”她隔着门喊。
李安平给她开门后,密羯开始气鼓鼓抱怨张鼠。
“我听说从这往西不到三里有座连昌宫,那是前隋皇帝建的行宫,如今已经废止允许平民随便进去,我想和毛台、布兰过去看看,可张耗子不让。”
李安平听说连昌宫就在附近,当即大喜。
“元稹写的《连昌宫词》原来就是这里,‘连昌宫中满宫竹,岁久无人森似束。又有墙头千叶桃,风动落花红蔌蔌’。据说高宗皇帝、则天女皇和玄宗皇帝都曾到此游玩,刘小偷,我也要去。”
刘异一个头两个大。
李安平此前从未离开过长安附近,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对什么都比较新奇。
刘异见媳妇兴致这么高,不忍心拒绝。
他将刚解下来的短剑又插回腰间。
“我陪你们过去,不过得快些,否则天黑了什么都瞧不见。”
他们一出门就看到旁边几个屋子里走出整装待发的张家兄弟。
张鼠无奈摇头:
“我就知道你会心软,走吧,一起去。”
他们最后留下公孙笔守店,剩下十人全部去了连昌宫。
前隋和初唐、盛唐皇帝大都喜欢游玩,所以长安到洛阳之间有二十一座皇家行宫。
安史之乱后皇帝们除了逃命时会离开长安,其余时间大都很宅,是以多数行宫都被废止了。
连昌宫是被废止的行宫之一。
连昌宫建在洛水、昌水汇流的三角洲上,地势平坦开阔。这里北有汉山、凤翼山,山上古柏苍然,南有女几山,山势巍峨,气象万千。
刘异一行人骑马经过一片竹林,没一会看到行宫外围轮廓。
他们逐渐放慢马速。
密羯感慨:“此处好幽静啊。”
李安平奇怪:“那里面怎么有炊烟升起?”
刘异疑惑,这里难道还有人居住?
他们将马匹停到行宫破败的大门外。
十个人刚翻下马背,连昌宫破败长满苔藓的院墙内突然跳出二十几名汉子。
他们身着庄稼人一样的上衣下裤,却个个头戴幞巾,打扮不伦不类有些滑稽。
这些庄稼汉人人手持长棒,个个虎视眈眈。
为首一个黑皮方脸的大高个男人问:
“你们来此作甚?”
密羯嘴快回道:
“来玩啊。”
她这一说话,对面汉子们纷纷露出疑惑表情。
“女施主?”
刘异心道还女菩萨呢,好奇怪的称呼。
为了行路方便,今天李安平、孙艳艳和密羯全都做男子打扮,只是一说话就会暴露。
对面庄稼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放下手里的木棍。
“原来你们不是官府的人。”
刘异诧异问道:
“你们是匪寇吗,为何要防备官府的人?”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黑脸男子问道。
“不是,我们是路过的。”刘异答。
对面一排人明显松了口气。
为首的黑脸大汉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贫道行痴,为太室山大法王寺僧人。”
他旁边的僧人有样学样。
“贫道正清,为太室山嵩岳寺僧人。”
……
僧人们还在做自我介绍,刘异却出声打断:
“你们全部来自嵩山?”
“嵩山?”对面人疑惑。
“呃,就是神岳。”刘异补充。
他差点忘了,武则天中岳封禅后便将中岳改名为神岳,唐代之后神岳才被广泛称为嵩山。
“不错,我们全都来自神岳。”
张虎问道:“神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全都跑这来了?”
毛台问:“你们认识少室山少林寺的僧人吗?”
密羯打岔:“你问的太拐歪抹角了,你该问认识江和尚吗?”
第五甲插话:“江和尚他们也不见得知道,那家伙佛门法号叫什么来着?”
“了尘。”刘异清晰道。
他朝对面一众僧人拱手施礼。
“敢问几位大师认识少林寺的了尘和尚吗?”
黑脸僧人问:
“你们是了尘的朋友?”
刘异等人参差点头称是。
僧人们集体摇头惋惜。
“了尘应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