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情浓似酒。
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
鸾困凤慵,娅姹双眉,画也画应难就。
问伊可煞於人厚。
梅萼露、胭脂檀口。
从此后,纤腰为郎管瘦。
——宋 周邦彦
经过一夜情浓,刘异天亮前不得不跟旖旎佳人告辞,离开延生观。
他不知道的是在延生殿里,有一位女冠对着彭祖像打坐了一整夜。
刘异离开后,女冠抄起面前的青铜灯盏,朝高大的彭祖雕像狠狠砸过去。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哈哈哈~”
整个延生殿都回荡着她哀凉的笑声。
大殿屋檐上隐藏的黑衣人被吓得一激灵。
刘异回到长安城,径直去了兴道坊东边的一处宅子。
一百多年前,这座府邸曾属于太平公主与驸马都尉武攸暨。
太平公主被诛后,这宅子换了几任主人,又经多次改建,如今被皇帝赐给定安大长公主李太和做府邸。
此刻李太和穿着一件朱红色绮罗纤缕见肌肤的广袖透视长衫,脸上未上妆,一头长发被条黄绦带松散地束于脑后。
她正坐在桌前享用朝食。
听见奴仆通传说刘异求见,李太和面露欣喜。
“快把他给我带进来。”
刘异跟随婢女穿过好几道门,才来到一栋雕梁画栋的大房子前。
他进去后,李太和依然安坐在桌前,看着他平和说道:
“还没用朝食吧?过来跟我一起吃。”
她态度既不疏离,也不热情,说话语气仿佛刘异就是自家人,无需拘泥外礼。
刘异更是大方,直接走到桌前坐下。
“那我不客气了。”
李太和是个讲求生活品质的人,她的早餐虽不奢靡却搭配合理。
饭桌上摆着小米粥、红豆饼、胡桃糕、煎鸡蛋、腊香肠、羊肉汤……等等异常丰富。
李太和像在草原毛毡大帐里给刘异盛奶茶时一样,亲自动手给刘异盛了一碗小米粥。
“我还是第一次与人同桌用餐呢。”
刘异大言不惭地接:
“那你可真太幸运了,第一次会食就遇到我这种帅得惊天动地、让人胃口大开的饭搭子。”
李太和被他的臭屁逗笑。
刘异喝粥时,李太和突然说:
“我这两天想了下,金吾卫街使的工作不仅辛苦还要担责,并算太好的差事,我求陛下将你调到羽林卫如何?”
刘异嘴里含着没嚼完的煎蛋,含糊着回:
“多谢公主美意,可我不想离天子太近。”
“哦,这是为何?”
“我怕忍不住杀了他。”
李太和错愕一霎,随后嗔道:
“你这臭小子也没个正行,我跟你商量正事,你却戏我。”
刘异呵呵假笑,继续吃。
李太和面带忧虑地解释:
“我听说正在攻打泽潞的河东节度使刘沔,他给陛下上了份奏疏,请求将你调到他的军中,助他攻打刘稹。我开口求陛下将你调到羽林卫,是想向藩镇表明态度,你由我护着,而我不想你再置身危险之中。”
刘异暂时停下筷子,他联想起另一个件事。
他昨天还在困惑,刘稹为何突然抽风派他弟弟来长安对付自己。
现在看来他们兄弟必是也听说了刘沔上表的事。
这么忌惮老子上前线吗?
刘异再次跟李太和阐明,自己不会亲自参与内战,也不会去做李炎的跟班。
人各有志,李太和也没有勉强。
她给刘异夹香肠时,突然开始兴师问罪。
“咱们回长安这么久,你怎么一直不过来看我?”
刘异暗笑,他决定抄起猪八戒的九尺钉钯,倒打一耙。
“不是我不想,是你们家门前每日车水马龙的,像皇族啊,大臣啊,商人啊,他们都排着队等着你接见,我也摇不到号啊。”
“臭小子,你倒会胡诌,我家门前哪有那么多人?再说那些人是求我办事,只有你我是主动出力的。”
刘异认真说了句:
“谢谢。”
李太和知道他谢的是东市那件事。
“谢就不用了,我这次连太皇太后都劳动了,为了请她老人家出面,我甚至说已经收你为义子了。”
刘异瞪大双眼,他总算明白昨晚刘稹弟弟那番话并非虚言。
敢情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定安大长公主的义子了。
“怎么,吓傻了?”李太和打趣,“我打听过,你父母均已过世,他们肯定不会有异议,如果你自己也同意,以后就叫我阿娘吧。”
刘异秒回:“我不同意。”
“啥?”李太和顿时火冒三丈,肉眼可见的怒气蒸腾,“你不愿意?”
她气得当即站了起来。
刘异赶紧安抚,笑呵呵解释:
“你看你这么年轻,长得又如此貌美,跟画像里的神仙姐姐似的,容颜框起来都可以收藏进国家美术馆了,突然冒出来我这么大的儿子管你叫阿娘,会把你叫老的。”
李太和前一秒还在震怒,这一秒又突然多云转晴。
她美滋滋地笑靥如花。
糖衣爆弹中,“年轻”二字对中年女人有特殊杀伤力。
“我真的还年轻吗?”
“当然。”
“臭小子,你今天嘴巴跟抹蜜似的,说来说去就是不肯认我做娘呗?”
刘异神秘莫测地笑笑说:
“我以后恐怕真要随我家娘子称呼你一声阿姊。”
李太和诧异:“你哪来的娘子?”
“马上就有了。”
“呃?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你最小的妹妹,李安平。”
各种emo表情包在李太和脸上来回切换。
刘异坏心眼地调侃:
“义子变妹夫的感觉如何?”
“你你你!!!!”
李太和惊讶得都结巴了。
“你骗我的吧?太皇太后知道吗?陛下知道吗?安平本人知道吗?”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知道吗。
不待刘异回答,她激动又问:
“安平辈份虽高,却是最天真简单的女子,臭小子,快说,你用什么手段骗了她?”
刘异满脸得意回道:“我们这叫两情相悦。”
李太和跟着欢喜,没一会脸上又浮现出忧虑神色。
“你可能不知道,太皇太后早年间与光王太妃有些旧怨,她连带对光王太妃所生的一对子女也不太宽厚。安平迟迟没有出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若你真是个无才无德的小人物,太皇太后说不定还能应允,偏我前阵为了救你,在她前面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太皇太后绝不会准许安平公主嫁个有出息的儿郎。”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估计现在唯一能动摇那老太太意志的只有你了。”
“臭小子,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刘异将任务布置给李太和后就要告辞。
出门前,公主府的眼线进来报在延生观修行的永安公主昨晚薨了。
“听说是泽潞叛军潜入延生观,将永安公主刺杀了,插在永安公主胸口的兵刃上写着昭义二字。”
李太和疑惑:“叛军的人不刺杀主战派大臣,刺杀永安公主作甚?”
刘异暗暗偷笑,故意混淆问道:
“难道她能影响战局?”
李太和白了他一眼,嗔怪:
“又胡说八道,不过如此看来延生观并不安全啊,你还是早些将安平接出来吧。”
刘异点头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