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八月朔。
夏秋之际中原腹地还在继续闷热时,北方边塞已经提前进入秋高气爽。
尤其早晚时分,隐隐还有几丝凉意。
太阳刚刚升起,照耀得山川大地一片明媚。
刘异站在城墙上远眺北方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草原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帐篷,还有星星点点的牛羊正惬意悠闲地啃草。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和谐。
周舟从他身后冒出头来,贱兮兮地问:
“又想小娘子了?”
“关你屁事?”
“我之前还羡慕过你找了位温柔可人的美娇娘,谁成想没几天就被人家踹了,啧啧,可怜唉。”
刘异深呼吸,这贱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宸回去后一直没有消息。
刘异前段时间写信给张虎,让他跑趟荥阳问问什么情况,结果张虎连郑家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轰出来了。
张虎回信说连郑就都没见着,劝刘异放弃吧。
要不是振武城离不开,刘异真想插双翅膀飞回去大闹荥阳城,将郑宸逼出来问问,要分手就给句明白话,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
刘异一把薅过周舟,爆锤两下后勒着他脖子讥笑:
“你叔父说的对,不能让你上战场,就你这样的智商,将来一开战,你的豆腐渣脑袋非坑死全军不可。”
“你才豆腐渣呢,你全家都豆腐渣。”
周舟下意识反驳完,忽然发现刘异刚刚的话不对。
“什么开战,要打仗了吗?”
“大傻春,你的弱智已经打败了全国99.99%的唐人,你没看见振武城下乌介部落可放牧的牛羊没剩多少了吗?”
这意味着回鹘又要断粮了。
周舟挣脱开刘异的桎梏,往城下草原望了一眼。
“娘啊,还真是,难道他敢攻打振武城?”
“现在就看你之前筑的那座京观到底对他造成多大的威慑了。”
“那东西那么重要吗?该死的你不早说。”
“早说如何?”
“早说我当时就筑的更漂亮点了。”
“二货,你咋不在上面雕个花呢?屎盆子镶金边,还漂亮点,你要拿它去参展吗?”
刘异说完开始沿着石阶下城墙。
他知道周舟在他身后跟着。
“你回去告诉节度使,先做备战准备吧。”
“你怎么不亲自去说?”
“我有更重要的事做。”
“何事?”
“遛狗。”
刘异最近牵着豹扑在振武城遛个遍,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振武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也被豹扑逐一热情标记。
刘异在为大战做准备。
振武城两万守军对阵乌介的十万铁蹄。
最麻烦的就是他们不可能出城在回鹘人的眼皮底下设伏挖陷阱。
若真守不住城,刘异打算将陷阱设在城中。
确保回鹘大军进得来,出不去。
他现在每天都在勘查振武城中哪里方便设伏。
三天后刘异认为自己已经勘查得差不多了。
他正准备去牙帐与李忠顺商量此事,没想到李忠顺却先派人来找他。
刘异走进牙帐,发现郭樊、王保保、吐突士晔、陆柄等重要的将领全在。
刘异疑惑,莫非发生了大事?
乌介难道准备动手?
刘异微微心惊,这比自己预计的提前了。
但他看案牍后的李忠顺不像忧惧的样子,相反神情相当轻松,隐隐还流露出一丝喜色。
刘异草草做了个礼。
“不知节度使何事传唤卑职?”
李忠顺美滋滋喜道:
“你让牙兵筑的京观果真神威,乌介最终也没敢动我们振武城。”
刘异皱眉:“什么叫最终?”
不是还没开始吗?
“回鹘人已经撤军了。“
“沃特?”
刘异不仅耳朵塞鸡毛了,cpU也没跟上,卡那了。
槽,他就今早没登城墙数羊,结果你告诉我乌介人跑了?
刘异咂摸一会,不对呀。
那老小子应该没胆量撤回大草原啊。
“你听谁说的?”刘异不可置信。
王保保出声解释:
“根据节度使命令,踏白军最近日夜勘查城外回鹘人的动静,他们是昨晚开始拔营的,到今天早上振武城下整片草场彻底空了。”
“往哪个方向撤的?”
“南边。”
“槽,那不是深入大唐腹地了吗?
刘异对着王保保骂了一句,又面向李忠顺问:
“节度使为何昨晚不紧急升帐,派兵出去拦截?”
“呃……我是今早才知道的。”李忠顺卡顿一下回道。
王保保在底下张了几次口,最终欲言又止。
事实上他昨晚就汇报了。
李忠顺当时听到回鹘大军撤了,高兴得恨不得现场来个托马斯solo。
王保保当时就问是否要出兵拦截,被李忠顺狠狠骂了一通。
“拦截?拦个屁。”
“拦截后让他们再返回来吗?”
“你看上人家了,这么舍不得。”
李忠顺当时满脸窃笑。
“南下?咱们下面正好是河东,原来振武军的刘仆射现在不正坐镇河东吗?”
“刘仆射兵多将广,他与外族的作战经验可比本使丰富,你又何必担心呢?”
这次李忠顺也不派八百里加急了。
上次那颉啜东迁,他提前给张仲武报过信。
张仲武因为提前部署而获得幽州大劫。
可那老东西给朝廷上表的时候提都没提他,这可把李忠顺给气坏了。
所以这次他准备自扫门前雪,谁也别想踩着老子的肩膀往上爬。
此刻面对刘异的质问,李忠顺敷衍道:
“本使一时忘了这事,我即刻命人去给太原府传信。”
他用最真诚的语气说着最口是心非的话。
刘异当着他的面翻了个大大白眼。
“脱裤子放屁,你咋不等乌介到了再传信呢?”
“你大……”
李忠顺最终也没把‘胆’字说出口。
他被怼的脸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跟玩四川变脸似的。
他感觉刘异什么都好,就是为人恃才傲物,根本不把他当领导。
要不是这人确实有才,对自己还有用,他堂堂节度使真不想受这个气。
李忠顺语气软了几分说道:
“是,此事是本使考虑不周,可事已至此,回鹘人已经南下了。”
刘异深呼吸一口,不想被他气死。
李忠顺这人跟刘沔比最大的问题就是格局不大。
刘异知道骂也没用,只平静地说:
“重新整顿规划振武军营区吧,把地方提前腾出来。”
“为何啊?”
不仅李忠顺不明白,屋里其他人也莫名其妙。
刘异深呼吸一次,甚至闻到了这群人肆意流淌着迷人的缺心眼韵味。
他耐着性子解释:
“回鹘人此次南下,河东节度使不像卢龙节度使有时间提前防备,乌介的劫掠计谋应该会得逞。大唐子民在自己的领土上遭遇外族抢劫,必然引得朝堂震怒,结果就是会往北部增兵。除了河东,我想咱们振武城这边也会增加驻军的。若不提前准备,等各州增援兵到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李忠顺一拍脑袋。
“刘异,你真机变如神也,窥一斑而知全豹,本使得你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刘异不想理他。
乌介这次虽没攻振武城,却还是图谋大唐了。
事情终究还是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战争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