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帐下的掌书记是从八品,官职相当于现在的机要秘书。
主要工作除了运用行云流水般的肉麻文笔拍朝廷马屁,还要拟定敕政命令和官员任免通告,及协调藩镇内外部关系。
这是个品级不高,但对个人素质要求极高的岗位。
大唐不少名士都曾做过这个工作。
初唐谏官魏征、中唐韩愈、晚唐刘禹锡,都是掌书记出身。
鉴于这个岗位的特殊性,地方藩镇喜爱返聘曾任职过中央的文职官员担任。
林鸥就是从长安下来的京官。
他三十岁那年考中进士,与白居易一样幸运,初授官职都是做秘书省校书郎。
近水楼台先得月,领导秘书易升职。
他本以为自此会前途无量,不想五年前无意中得罪了当时的牛党宰相李固言。
林鸥卸任校书郎后又经吏部铨选,就再也没有得到复用的机会。
无奈之下,他经人介绍投靠到刘沔门下,接了藩镇掌书记一职。
林鸥一直身在军营心在长安,无时无刻不在谋划重返京都。
他每到一地,当地的土特产都会像流水一样送往京中有话语权的大官家里。
林鸥希望通过这些人的运作,将自己调回长安。
此刻,林鸥正在大帐中思量,这个月的土特产到底哪天发货好呢?
“天行健,君子当努力钻营。”
“子在川上曰:还得多送点。”
最近有个颇有份量的京官来信说,希望要俩奚族土特产。
林鸥冷笑,老东西,也不怕得马上风。
林鸥是个有原则的人。
别看他手下每月绑那么多漂亮少女,他不仅不碰,连看都不看。
他从不坏规矩。
林鸥若寂寞了都是到军中营妓那和外面青楼里探讨人生。
他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今天是他是斋戒的日子。
林鸥想要不要借着往城外押运摩尼教物资的机会,将土特产给送出去呢?
正在这时,一名士兵进来通报。
“林掌书记,监军要见你。”
\"知道是何事吗?\"
“监军说想让你帮忙润色奏疏。”
林鸥轻笑,自己的文笔确实远近闻名,能在奏疏上将马匹拍得润物细无声。
“好,我即刻去监军大帐。”
“呃……监军不在大帐,他约你在柳韩家。”
“什么?”
柳韩家不是妓馆吗?
林鸥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监军这么找虐的吗?
林鸥虽觉离谱,但毕竟是在长安待过的人。
他知道有些宦官在这方面比正常男人都变态。
只是没想到吐突士晔也是这种人。
林鸥得意轻笑,监军能在这种地方约他,说明没拿他当外人。
也是,整个振武军只有他俩是从长安来的。
若能跟吐突士晔搞好关系,对自己仕途将大有益处。
他可不敢让监军久等,林鸥赶紧上马出营,直奔柳韩家。
到柳韩家门口,他才刚下马,就有两名身穿振武军军服的少年,笑脸迎上前。
一名帮他牵马,一名在前面领路。
领路的少年介绍:“监军今天将这里的偏院包了下来。”
“吐突监军到了吗?”
“他还没到,劳烦林掌书记先在屋内稍等。”
林鸥被少年让进偏院内屋。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这。
林鸥感觉柳韩家的小娘子们服务水平也就那样,还欲壑难填。
他平时赏给军中营妓哪怕只有半匹绢,她们都感恩戴德。
在这里,半匹绢只让摸一下小手。
他环顾屋里的陈设,看见屏风、灯架、坐榻、矮几、香炉等。
林鸥面露嘲讽嗤笑,这些东西在振武城算是奢华了,可跟长安的青楼根本没法比。
这里的屏风是单面屏,木架上连雕花都没有。
灯座只有一尺高,坐榻不是红木的,矮几样式也俗气。
啧啧啧,林鸥内心好顿嫌弃。
好在自己不会在这久待,早晚要回长安的。
林鸥走进去后,小兵没有跟进来,他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了。
他虽有些奇怪,但也没太在意。
他继续往前走,想到屏风下的坐榻上等会。
忽然,自屏风后走出一个人。
这人身穿青色翻领胡服,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红色面具,像摊戏祭神时戴的鬼脸。
“你……你是谁?”
林鸥震惊之余,开始小心往后退。
面具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以沙哑的声音说:
“你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林鸥更紧张了,悬着的心差点死了。
“你意欲何为?”
“你抓我了妹妹。”
“你妹妹?我根本不认识你妹妹。”
“你每月抓那么多异族少女,不认识很正常。
林鸥听得浑身一震,转身就跑。
他跑到门边才发现,根本拉不开门。
门已从外面锁死。
“来人,救命啊。”林鸥拍门呼喊。
“林掌书记,我劝你是省省吧,这里是偏院。”
林鸥蓦然回头。
“你妹妹是哪个?我马上让张铁放人。”
林鸥是聪明人,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抵赖装傻肯定没用,不如问清诉求。
“张铁放人?”面具人呵笑,扔给林鸥一个东西,“他拿什么放?”
林鸥下意识接住对方扔来的东西,定睛一眼,是一只血丝呼啦的人手。
这只手指节短小粗壮,他已认出来,是矮矬子张铁的手。
林鸥吓得浑身颤栗,说话声音都发颤。
“你既然找到张铁,说明你已经把妹妹救出来了,你还要怎样?”
面具后的人呵呵冷笑。
“我在张铁那找到一本账簿,是你们三年来贩卖人口的记录。林掌书记能把副业干得如此惊天动地,你特娘地还真是个顶级人才啊!!我算了一下,你一年差不多能得六万缗钱。三年就十八万,我要你全都吐出来。”
“什么,你要全部?”
“对。一名姓董的兵马俑说:财富没有属性,但人们更愿意有道德的人拥有它,你不配。”
林鸥气得甚至忘了害怕。
“怎么吐?你以为这些钱都是我得吗?”
“还有谁?”
林鸥不再说话。
面具后的人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张铁开始也是不肯招,后来我就一点一点切,你猜切到哪他才松口的?”
林鸥瞳孔闪现恐惧,忍不住问:“哪里?”
“我一刀下去,林鸥就变林区了。”
林鸥冷汗涔涔,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
“我即便说了,你敢去讨要吗?”
“要不要在我,无需你来操心。”
“参与这件事的还有城门校尉王都,同节度副使陶之然和申未。”
面具后的人听完沉默片刻,又问:
“还有呢?”
“还有谁?”林鸥反问。
他刚反问完,右腿一阵刺痛,他低头发现一把匕首插在了他大腿上。
“啊……”
“只你们这些人份量不够,不可能三年都没人察觉。”
林鸥疼得眼冒金星,他知道这人是个狠角色,不容易欺瞒。
“最后……最后一位,我我说了你也动不了。”
“说。”
“行军司马郭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