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被五花大绑着押到节度使牙帐。
单于大都护府,所谓的牙帐是一处颇具威仪的黑色大房子,只正厅面积就在百平以上。
刘异进去后,瞄了一眼周围,发现四面墙都是书架。
上面摞着一本本、一卷卷书籍。
他内心偷偷腹诽:槽,可千万别打仗,主帅房里摆这么多书,打仗还想赢?
刘异左看看,发现自己上司王保保在这,心里顿时有了三分底。
再往右看看,发现一个长着八字眉、三角眼、山羊胡的黑瘦中年男人站在那。哦,这个不认识。
正前方,居中放着一张大案牍,案牍后面坐着一位五十逾岁颇具威仪的老者,胡子很有个性,卷成个666的形状。
刘异知道这人就是振武节度使刘沔(miǎn),他之前曾远距离瞻仰过。
节度使在大唐的地位可不得了,相当于现在的军区司令+省长+省委书记。
管辖范围内,军事、政治、经济一手抓。
振武节度使不仅统帅振武军和镇北军,还管控绥州、银州、麟州、胜州,是名副其实的一方土皇帝。
刘异现在被捆绑着,没法给土皇帝行叉手礼,他屁股一撅,给刘沔鞠了个躬。
“属下踏白军第九队刘异,见过仆射。”
他又左转身,给王保保行了个点头礼:“属下见过踏白将。”
右转身,面向黑瘦男人说道:“陆军判,心安吗?”
陆柄诧异:“你认识本官?”
刘异戏谑:“本来不认识,但一进来就被你的气质所折服,一看你就是能想出李代桃僵这种馊主意的人。”
陆柄尴尬愠怒:“大胆,来人给……”
王保保及时开口截住陆柄下半句话,他接道:“刘异,在仆射大帐,说话注意分寸。”
刘异歪头颔首:“属下遵命。”
“刚才狱卒来报,说你承认自己是奸细,怎么,他们对你屈打成招了?”
“属下刚被关进军牢,陆判还没来得及动刑呢。”
王保保疑惑:“那你为何要……”
“属下不过是替振武军背个锅,从投军那天开始,我早已以身许国,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是死,为我两万振武军将士挡祸亦是死,属下不觉得冤屈。”
居中而坐的老者,目光犀利地审视下方站着的少年兵士。
王保保听到表情木然地问道:“背锅?”
什么锅,还需要背?
陆柄满脸惊讶,疾言厉色斥责:“休要胡说,我振武军哪有灾祸,何须你挡?”
刘异满眼讥诮直视陆柄:“真没有吗?”
陆柄诧异,这人明明是个下阶军士,为何会有如此气势?
刘沔放下书籍,坐正身体,开口问:“你叫刘异,你可认罪?”
“属下认错。”
“哦,只认错,不认罪?你错在何处?”
“属下不该破坏朝廷的计划。”
这句话让陆柄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咋还涉及朝廷?
王保保也是一脸懵逼……这小子胡说什么呢?
刘沔神色淡定,语气深沉地问:“朝廷有何计划,你怎会知道?”
“属下是推断出来的。”
“大胆,你一介小卒,何敢揣度朝廷旨意?”刘沔语气不善地呵斥,随后又问:“你只说自己错在何处。
“属下有三错。”
“说。”
“第一错,属下只是负责城外侦查,城内安危不是属下职责,我不该见到鬼鬼祟祟之人就担忧城中安全,贸然跟过去追查。”
陆柄气愤地驳斥:“简直一派胡言,你当我不知吗?你那叫陈平的手下是去买羊头的,哪是去侦查。”
刘异看向陆柄:“看来陆判不懂踏白军务啊,我们在执行任务时,不仅会易容改装,也会扮做各类人接近目标,买羊头不过是一种侦查手段。”
王保保赶紧补充:“对对对,是我教过他们的,有时还扮成小商小贩呢。”
“你们……”陆柄被气到语塞。
刘沔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信或不信。
他又问:“你们既然是跟进去侦查的,都查到什么了?”
“这就是属下的第二错,当我们发现那人是仆射所派,本该就此退出去,我们不该在发现危险后,以行动提醒那人终止接头。”
王保保:“什么接头?”
陆柄:“你……”
他很疑惑,刘异怎么会知道?连他都是后来仆射告诉的。
他驳斥道:“那个陈平分明是过去与人抬杠的,哪里像你说的这般?”
刘异再次转头看向陆柄,问:“你就说那人是不是被陈平吓走了吧?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了。”
刘沔郑色问:“你是如何知道他们是在接头?”
王保保和陆柄也齐刷刷看着刘异,等他解释。
“【哈耶羊头馆】又没在修葺房屋,为何桌子上会出现墼砖?还是两个半块。我推测墼砖应该是逃走那人与回鹘人各执一半。”
“你如何肯定?”
“那墼砖特别,并非边塞可以烧制。属下曾有幸去过洛阳,从皇城外观赏过上阳宫,修建上阳宫所用的正是此类墼砖,应该是前隋御窑烧制,为皇家铸造宫殿特供的。我猜那墼砖定是被人从长安或洛阳宫殿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陆柄现在看刘异的眼神充满了迷茫……这小子还去过洛阳?
王保保感觉到事态严重,他转身看向刘沔。
刘沔道:“即便他们在接头,你如何认定那人是本使派过去的?”
刘异回道:“我与最先逃走那人打过照面,此人高鼻邃目,身高与我相仿,说话声音尖细如女子,我推断他当是名宦官。外族只养奴隶,不养宦官,此人该是唐人。我虽没见过监军,却知道朝廷派往各藩镇的监军都是宦官,属下若没料错,那人就是我军监军。仆射治军严明,想必监军不会背着你私自接洽外族,我因此判断他必是受仆射委派。”
王保保插话:“你还真料错了,我军监军身染重病,三日前已启程返回长安医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