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殊禾砍去一半的肢体,彻底被激怒。在天空高鸣,嘴巴大大的张着,从口中接二连三的喷出火球。
火球不间断的朝殊禾的方向去,期间不带有任何的间隙可以进行躲避。
殊禾见此情形暗骂一声。
但离开也是需要时间,以及考虑较为安全的区域。但眼下明显不给她哪怕一星半点的时间,所以她便准备以身接这来势汹汹的火球。
她立于原地,双手持剑插入地下,心中快速默念术法。一道光芒从剑的区域迅速往外延伸,淡黄色的光圈罩住殊禾的全身。
下一秒,猛烈的撞击传来,如千斤坠顶一般。
殊禾咬着牙,很清楚自己这招式抵挡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她一边为阵法输入力量,一边查看这附近有何区域可供其使用。
但没想到,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一把利剑从远处飞来,径直往殊禾的方向而来。
殊禾认出那把剑,却也在看向它的时候,被它一剑破开自己的保护罩。
屏罩砰的一声碎裂,巨大的冲击贯穿此时的殊禾。
惯性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但她又立马做出决断。迅速将剑身再一次插入地面,以保证自己躯体不至于被撞击得太远。
来不及思考什么,从天而降的火球不带丝毫犹豫的砸向她。
巨大的撞击让地面颤动,周边的树木被烧得仅剩枝干。黑色的泥土混杂着被烧焦的枝叶,在半空中扬起又落下。
很久之后,尘土缓慢被风吹远,原先殊禾站立的位置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
她原先看见的那个人影从那大洞的另一面飞身过来,缓缓降在坑的周边,负手而立,低头往下看。
什么都没有。
扬起的尘土缓慢散去,落在地面,地下的情形也能看得清楚。但此时,坑底除了被烧焦的黑色印记,看不出有人曾在这里的迹象。
人影似疑惑,歪了歪头。
然而却没注意到,此时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淡色衣裙。
“娘的!给老娘下去吧!”
殊禾出现在他的身后,动作干脆利落,一脚将他踢入了坑底。
这么多年了,总算逮到这畜生,别提多高兴。
但没等她高兴多久,在她看向下方的时候却愣住了。
底下刚刚被她踹下去的,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而是一具不知如何形容的……人形生物。
它抬头,没有五官。
但莫名的,看见它,殊禾感觉跟那畜生一模一样。
然后下一秒,它说话了。
“恭喜我的小禾,终于抓到了我。”
这一句话,让殊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诡异。
她往后退开两步,愣愣的看它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步一个脚印从焦黑的土地边缘爬上来。
她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它终于从地下爬出来,拍了拍自己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站直身子后,像个人一样将双手背于身后,一副那人常见的老成做派。
它说:“小禾找到我,不开心吗?”
这声音,这语气,多年没听过还是那么犯贱。
殊禾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抓紧剑柄,忍住砍向它的冲动。
她觉得这东西可能是那人新创造出来的什么物件,可以传递人的消息,甚至于模仿主人的动作,兴许是傀儡一类的。只是她在人间穿行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有这般模样的傀儡。
只不过这样一想,第一次看清楚它样貌时,心中的异样也随即烟消云散。
殊禾整理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说:“你人呢,安排这样一个东西来忽悠我?”
殊禾想,这次高低得让他给自己不少好处,补偿这些年来遭的罪。
它低低的笑了两声。
明明没有五官,声音却也是从头颅里发出来的。
它说:“既然小禾已经找到我,那我自然要和你见一面的。”
说罢,它微微侧身,让出身后那个几乎垂直往下的大洞。
它说:“我就在这下面。”
可能是多年以来,对事情的预感,让殊禾感受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两人斗这么长的时间,面子上还是不能输。可能接下来还有比那妖物更难打的东西会出现,想要考验她。毕竟往年以来,这厮一直干这种没人性的行当。
于是殊禾转头对它冷嘲热讽:“这么多年,难怪我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地底下,也不怕你那一身老骨头得风湿。”
“说不定呢。”
没有记忆中的斗嘴场面,它语气依然温和。
“走吧,关于这些年的事情,你也有权利知晓。”
两人下去之后,和殊禾打架的妖物在天空盘旋了两圈之后,重重落下来。落在方才它火球砸出来的大坑内,坐了下去。
它将自己的身躯盘在一起,头颅靠在自己卷起的尾巴上。
黑色的绒毛下,原先猩红的双眼只剩下棕红色。嘴巴张了张,口腔内发出动物的呜咽。
它看着远方,眼中满是悲凉,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低低呼出的声音,似乎在呼唤远方的主人。
但主人没有如往年一般前来,抚摸它的头顶,进行温和的安慰。
它等得太久了,不知等了多久。久到最后,在清晨的日光照在它身上之前,它于原地化做一块高高突起的山丘,再没了声息。
殊禾跟随它一路往下,看着漆黑的周遭,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愈演愈烈。
她隐约觉得,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隐情?
殊禾想询问在前方带路的那个人形物体,但它硬是一声不吭。即使殊禾有意和它进行交流,它也并不回答任何问题。
殊禾挺无聊的,一路上,难免想起一些曾经的事情。
殊禾的小时候,其实也算不上难过。
毕竟人间那时候,谁家过得都不如意,偏向也是很正常的。而自己又不爱说话,所以从小就不是家里关注的那个。即使两个女娃娃,嘴巴甜,会说话的姐姐也比自己更受到关爱。
外城来了亲人,也是夸姐姐嘴巴甜长得端正大方。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像是家里没有这样一个妹妹一般。
殊禾不曾有过半分怨言,在语言和行动上,选择帮爹娘分担一些粗活,想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可他们不曾注意,只是觉得这是应该做的,没有对她多说过半句话。
这样条件生活下,长此以往她变得不爱说话。于是爹娘嫌她哑巴,更不愿意搭理她,形成闭环。
这样沉默不讨人喜欢的殊禾,在七岁那年第一次看见如画一般,俊美艳丽的男子。
那是殊禾第一次见他。
他当时依靠在一棵,半边枝干都倾斜进湖水的柳树上。酷暑难耐的夏季,手中拿着一壶烧得绯红的铜桶,看着就不像什么正常人。
路过的人们一个个薄纱汗衣,无不转头,看向这个反季节的奇人。
殊禾当时刚卖完一箩筐的菜,累的满头大汗。她坐在一个供歇脚的区域,一遍遍的拿一个比她人还大的簸箕扇风。
她看见这人也觉得稀奇,但耐不住是真好看。再加上那时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殊禾,在第一眼就被他的气质吸引了。
兴许是殊禾看得太久,依靠在柳树边的男人最终注意到街边的殊禾。
他招了招手,示意殊禾过去。
殊禾怔愣片刻,正准备走过去又止住脚步。
她一个人过去不行,毕竟箩筐还放在这里。要是过去,被哪个拿走了,她今天晚上少不了一顿打。
其实也怨过,为什么年纪相差五岁的姐姐可以在家里学习练字,年仅七岁的她要来街边卖菜。
她想过,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太过于纠结这种事情,今天晚上会吃不了饭。
犹豫再三,殊禾还是重新将两个箩筐用扁担挑起来,往他那边走过去。
他从发现她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关注殊禾的表情从吃惊,到困惑,再到决定。
他在很久之后跟殊禾说,当时在第一次看见这小屁孩时,就在想她还蛮有趣的。后来发现她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以及箩筐里面残留的一星半点的干黄菜叶,他又觉得这孩子铁定是个好苗子。
在殊禾过去的时候,他说:“哪家的?我要买菜。”
这回答让原本一路走过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殊禾一脸茫然。但这种回答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当时的她的确就是那样一副装扮。
殊禾很快就反应过来,并没有露怯。
她摇摇头,说:“卖完了,没有菜。”
殊禾当时还以为话题就此为止,毕竟谁家买菜碰到没菜的还能不走。
但令殊禾没想到的是,他下一句更让觉得吃惊。
他说,我看你不错,我拿一锭银子买你怎么样?
殊禾当时吓了一跳,不是惊讶这人说话的脑回路,而是震惊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居然值一锭银子!
那可是一锭银子!
都够她一辈子卖菜的钱!
最后自然是成功,因为他跟着殊禾找到了她的爹娘。跟他们简单沟通了不一会儿,往年脸色阴气沉沉的爹在那一天笑开了花,恨不得马上把殊禾送走。
殊禾年纪小,但也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离开,因为她还小。生活的七年时间内,她到底还是对这个家有依赖的。
但母亲却将她拉到一处,苦口婆心的述说着这几年来是怎样怎样的辛苦,让她懂点事,跟这位公子走。
当时她还在殊禾耳边,低声说这公子怕是折磨人。以这么高的钱买一个贫苦的女娃娃,应该也是卖命钱。往后不论发生什么,让殊禾无论如何不要回去连累他们。
殊禾听完这些,内心五味杂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在想,他们是不是不想要她。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压制回去,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太过悲伤,不然会让肚子饿得更快。
他带走殊禾,对殊禾不怎么关心,却也能像父亲一般询问她的近况。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路上像一对正常的父女一般聊些有的没的。殊禾不犯怵,在跟他的聊天过程中也一问一答很平常心。
最后,他将殊禾带到一处林中时,便消失踪迹。
殊禾当时还以为他要让她自生自灭,便像是为了展示自己,抱起比她还要高大的树枝一遍遍的搬运,随地搭建一个简易的火堆。
然后去临近的溪边抓鱼,烤鱼,吃鱼,睡觉。
火堆真的很简易,都称不上火堆,当天晚上就被妖物踩碎。
殊禾醒来并不意外,毕竟就算在任何地方,有动物都很正常。
然后她继续生火,吃东西,睡觉。
重复了三天。
她吃鱼得有些发怵,准备去挖野菜吃,结果他就又一次出现。
他怔愣的看着殊禾旁边地上,这几天吃剩下的鱼骨。殊禾懵逼的看着,他手里至少有两个人高的野猪。
两人一对视,明白其中的误会。
后来的事情并没有太多戏剧性,他教给殊禾一些常用的,不难的术法,又消失了许多年。
殊禾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变得越来越猖狂。
而年岁也在岁月里愈加增长。
曾经那个看起来干瘦不得了,抓个鱼都险些被反杀的女娃娃,也在时间和他的磋磨下,变化许多。
他再一次回来带了一身的伤。
兴许是这次回来之前遭遇什么,他想要教给殊禾更保全自身的术法。却发现记忆中的小娃娃已经长得健康强壮,一手的功夫耍得利落得很。
而不知什么时候,她学了更多更多的术法,还得了一把了不得的灵剑。
像是开始那两年,它一直照顾着她的他一般,一直默默守护着殊禾。
殊禾还没给它取名字,他便因着自己的名字,称它——余阳。
余阳是先前修炼的门派送给殊禾的礼物,说是废铁,千百年未曾亮过。兴许当时也是为了打发一直想要仙剑的殊禾,便扔给她。
但谁也没有想到,殊禾碰到的一瞬间就迸发出奇光。那天练武场上所有人都眼红,毕竟那只是个小门小派,碰见这样一个奇物自然要拿回来。
但这剑离开殊禾就变成原样,怎么弄它都无济于事。他们便准备吞噬殊禾的血肉,让其能够操纵。
但殊禾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在林中几年早摸清楚各个妖怪出招的技法。之前的谦卑只是因为人家是来学人的仙法,礼貌一些很正常。
打了足足有半月,余阳还一直帮殊禾打架。
一来二去的,那掌门也没办法。加上先前他本就是为打发这样一个毛丫头,自知理亏,便让殊禾带着余阳离开门派,自从无干系。
兴奋的殊禾准备回家,先拿家门口的那一群妖怪们打打下手,但没想到路过曾经待过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