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杂宗次郎狠狠瞪了眼佐田的尸体,愤愤说道。
见他如此,周围几名倭人将官当即问道:“杂宗城主,佐田一族逃窜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杂宗次郎故作深沉应了一声,随即看向佐田鄙夷说道:“佐田这厮命其族人向南逃窜,却还想让我等驻守长野城。”
“这王八羔子摆明了是想要做无本的买卖,让我等众人为他卖命。”
“想必等到长野城难以坚守之时,他亦能向南逃离,届时收拢其部旧将士,他同样还是一军统帅!”
听杂宗次郎说完,那名身材矮小的倭人将官似是气不过,朝着佐田的尸体接连踹了好几脚。
随即众人也似泄愤一般,抽出长刀便朝佐田的尸体招呼了过去。
也就在众人对着尸体发泄心头不满之时,杂宗次郎面色一沉,郑重说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尽快开城投降,以防明军攻城。”
“诸位!”
杂宗次郎表情郑重,俨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正色说道:“诸位当各率麾下部族,于城南等候。”
“若明军接纳我族归降,诸位可一同赶来,一并投降大明。”
“可若是明军不受我族归降,诸位当立即向南撤离。”
“杂宗城主高义,若能逃过此劫,我等必奉将军为主,助将军登临幕府大位!”身材矮小的倭人表情感激,拱手拜道。
同样。
周围几人也齐齐称颂起杂宗次郎,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就好像恨不得替杂宗次郎送死一样。
可事实上。
半晌的功夫,众人嘴里都是些不咸不淡的恭维,始终没有一人提及愿代替杂宗次郎试探明军。
“诸位无需客气。”
明白这些人到底还是看重他们自己的性命。
杂宗次郎便也收起期待,顺势继续道:“倘若本将身死,诸位切莫惊慌,当收拢部族一同南撤。”
“福岛城也非坚城,并非栖身之所。”
“我北朝还与明军一战的城池,唯有京师。届时见我北朝即将国灭,南朝那边自然派兵来援。”
“如此,诸位当再推选出一名统领,一同前往京师驻守。”
“想来诸位几多部族将士合兵一处,也必无人敢轻视诸位!”
当听到杂宗次郎在生死攸关之时,还在替他们考虑。
周围那些部族头领看向杂宗次郎的眼神愈发感激了起来。
只不过此刻的杂宗次郎却无心顾及。
理了理身上铠甲后,杂宗次郎深吸口气,冲周围几人再次出声道:“半炷香后,本将自会率领杂宗一族将士,开城投降。”
“诸位切莫耽搁,尽早于城南等候。”
丢下这句话,杂宗次郎立时转身,大步朝城门处走去。
而看着杂宗次郎离开的背影,那些倭人头领心中莫名却也多了几分敬意。
“城主保重!”
“城主大人,万望保重~”
与此同时,城外大营。
李景隆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正前方的长野城,同时手上似无意识般,摆弄着地上的土块。
“秦王殿下,你说我父方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坐在李景隆身旁的朱樉深吸口气,沉声道:“想来是要告诉你,父皇、皇兄,军中各位将帅长辈都对你寄予厚望。”
“那今日我一言一行,可让他们失望了?”
当看到李景隆双眸明亮,猛地转向自己,似是急切想要寻求答案。
朱樉也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
“你我从小一同长大,若我知道,自不会瞒你。”
听到这话,李景隆顺势看向身旁的徐允恭、邓镇二人。
可他们二人也如朱樉一般,全然不知李景隆究竟哪里有错,此时只得摇了摇头。
而看到几人都是如此,李景隆心中愈发不满,再次发起牢骚道:“这便是了,我也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敌城在前,我提议率兵强攻又有何错?”
“徐帅所言,我不是不明白。”
“可哪里有敌军放弃坚城,不战而降的道理!”
几人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此刻又无长辈在,况且又是在军中,自然无所顾忌。
看了眼正前方的长野城后,李景隆语气不爽,继续说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话说的好听,可咱们几个都是从小泡在兵书里的,伸手数一数,自唐而起数百年,有多少不战而胜的战役?”
“军中那些将帅,谁又真的做到过。”
“徐帅,卫国公,我父亲,甚至就连太上皇、陛下,他们不也是率兵冲阵,以力攻城的多!”
“怎的我李景隆便如此命好,初次领军便遇到不战而胜的绝好先例!”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徐允恭当即站起身子,冲李景隆没好气道:“照你的意思,还是我父亲故意打压你,为的便是不让你李九江初战告捷,不让你扬名立万喽?”
“允恭!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景隆梗着脖子,红脸争辩道。
可下一秒。
却见刚刚站起身子的李景隆猛地蹲下,语气也很是沮丧的出声苦笑道:“土牛木马,虚有其表。”
“我爹眼里我就是个绣花枕头,饶是赵括马谡我也比不上。”
“对长野城,徐帅决议攻心为战,自无不妥。”
“可我提议率兵攻城,我父不问缘由,不听我言,上来就把我臭骂一顿,方才又是意味深长教训了一番。”
“恐怕我爹觉得我也就只能当个提笼架鸟的富家纨绔!”
看李景隆这副样子,同为将门二代,天家皇子的朱樉、徐允恭几人自然感同身受。
“我父亲不也同样如此。”徐允恭坐在李景隆身旁,轻声叹气道:“宁愿收燕王为徒,也不愿将我带在军中。”
“若非此次太上皇开恩,准我随军前来。”
“恐怕我要与增寿一起,留守京城!”
“我不同样如此?”邓镇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温声宽慰道:“我爹宁愿让你领军,也不让我率领左军。”
“咱们几个都是如此!”
“好像老子跟儿子是前世的仇人,不管咱们做什么,他们都是瞧不上。”
“秦王殿下倒是好,有陛下这位兄长照顾。咱们几个都是长子,只能日日挨老子的骂!”
一时间。
几人似找到共鸣,一个个都是牢骚满腹。
也是此时,李景隆猛地起身看向几人道:“不如咱们几个也做出点动静,好让自家父亲刮目相看!”
“九江不可胡来!”朱樉当即出声制止。
可此时三人想要证明自己的心已然达到顶峰,自然也是听不进去朱樉的劝说。
“九江,你什么打算?”
“不如你我几人各率精兵,趁着夜色攀入长野城,攻入城内,打开城门。”
“届时.....”
“胡闹!”不等李景隆说完,朱樉当即怒声呵斥。
实际上,朱樉同样也有证明自己的想法。
甚至因有朱标这个兄长在,朱樉想要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的心思,比其他几人都要强烈。
可眼下情形,他们几个当真没必要冒险翻入长野城中。
如此做的风险着实太大了些。
一旦他们被倭人生擒,届时城中倭人自然以他们性命要挟明军,不能攻城。
至于侥幸打开城门......
朱樉压根不相信仅凭他们几人便能打开城门。
倘若真能如此简单,恐怕徐达早就派遣军中好手登城开门了。
“秦王殿下.....”
“断然不可!”
朱樉表情冷峻,正色斥道:“此法断无可能,莫要多想。”
“方才表哥所言,也是属实。”
“你我众人将来都要统帅一军,只知成匹夫之勇,那是莽夫粗汉。”
“统帅一军,自然要着眼于整场战局。以身涉险,断不是统帅所为!”
“秦王殿下所言极是!”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陆仲亨大步赶来,当即出声赞道:“方才秦王殿下所言,太上皇与陛下也说过多次。”
“似我这般武将一辈子也比不过徐帅,就是因我只能逞勇不知兵谋!”
语罢,陆仲亨满脸好奇,笑着问道:“你们几人可是在盘算些什么?”
“自然不是!”李景隆忙开口遮掩,见陆仲亨有些狐疑的打量起自己,李景隆当即扯开话题道:“陆将军这是.....”
“哦。”
“长野城已破,徐帅命我召你们一同入城!”
“长野城破?”李景隆瞪大双眼,快速看了眼对面的长野城,随即转向陆仲亨诧异道:“并未见攻城,为何长野城破?”
“难不成真是哪位将军趁夜混入城中,打开了城门?”
“混入城中,打开城门?”陆仲亨同样疑惑的打量起面前的李景隆。
片刻后这才理所当然道:“徐帅不是一早便有明言,长野城不需攻打,待我军将城下那些倭人兵卒收尸过后,城中倭人势必哗变。”
说着陆仲亨故意拍了下李景隆的后背,笑呵呵道:“怎的,你李景隆从未听进去?”
“这.....”
“莫要拖沓!”
“徐帅将令,言说你们几个乃是拿下长野城的首功,速速同我返回军前,准备入城!”
听到陆仲亨如此说,几人忙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跟在陆仲亨身后快步朝军营赶去。
一路上。
李景隆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觉得拿下长野城太过梦幻了一些。
沉默半晌,只等快到营中这才冲身旁的陆仲亨小声道:“陆将军,徐帅所言,你当真就从未有过半分疑议?”
“说长野城不许用兵,其城自降,难道将军就从未有过一点怀疑?”
“啊?”
听到这话的陆仲亨脚步猛地一掷,随即面带诧异,甚至好似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有些惊恐的看向李景隆。
“你方才是问,徐帅将令,我是否心有疑虑?”
“嗯.....”
“扯淡!”
当看到李景隆点头的一瞬,陆仲亨表情严肃,当即否认道:“徐帅何人?徐帅将令容的你我非议?”
“也就是看你年纪尚小,初次随军。”
“若换旁人说出这话,甚至不需军法,营中弟兄的拳头早他娘的招呼上了!”
“这....”
没有理会还想说些什么的李景隆,陆仲亨瞥了几人一眼便大步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陆仲亨那格外气恼的模样。
李景隆、徐允恭、邓镇几人都是满脸的匪夷所思。
他们是知道徐达治军有方,得将士爱戴。
可没想到徐达在军中的威信竟然如此之高,竟能让陆仲亨这些悍将随时随地,开口维护。
眼看就要返回军营,陆仲亨再次停下脚步,转身冲李景隆几人严肃说道:“咱们军中,有三人令旨,麾下儿郎绝不会有半分质疑。”
“一为上位!当年应天腹背受敌,陛下对北面元军虚与委蛇,交好东面的张士诚,挑选实力最强的陈汉大军决战,如此方才平定乱世。”
“上位圣谕,无人质疑。”
“其二便是徐帅!攻打大都也就是北平之时,军中不少将帅提议沿路北上,分兵克之。然徐帅得上位之意,撇下陕西,直扑山东,力克大都!”
“于陕西屯兵的王保保尚且没回过神来,元庭便已被赶出中原。”
“是而,徐帅之令无人质疑。”
“那第三人呢?”李景隆有些急切问道。
身为人子,若是陆仲亨能说出这三人乃是他父亲李文忠,那李景隆心中自然要多几分得意。
同样。
邓镇也是紧紧注视着陆仲亨,期待着陆仲亨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此刻的朱樉似是猜到了答案,腰杆子不由挺直几分的同时,脸上也甚是得意。
然而这得意之中,却也夹杂着几分落寞与羡艳。
“其三,自然是我朝陛下!”
“草原一战,陛下军武之才尽展无遗,奇袭元大营,孤军收齐王,身擒元主、元太子。”
“此番种种,多是我等意料之外。”
“陛下军令,何人敢多言?”
当看到李景隆几人低眉沉吟,似是在想些什么。
陆仲亨话锋一转,这才将最为主要的说了出来。
“告诉你们这些,并没有旁的意思。”
“虽说我军中上下一心,将帅、士卒同心戮力。可身为统帅自与将领不同,唯有展露一二方才能让三军将士信重。”
“说句大不敬的话,灭元之战以前,饶是陛下也未曾此番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