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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栖水一次又一次进入了过去的梦中。

【玄莲的梦境中】,她不再任人摆布。

无尽的业火燃烧将冥界照亮,如同火红的瀑布从冥界的穹顶流泄,那张神性的脸在这样的炽焰映照下,显出冥界帝姬独有的邪异和稚气。

沈湛的眼瞳也被这冲天的火焰点燃了,而业火中间幽蓝,不待他眨眼,他整个人便如蒸发一般消失了。

无数鬼怪看着这惊人的一幕,并不感到恐惧,而是将目光投在少女的身上,从心中生出一种无法逾越的臣服之感。

“帝姬,化形了。”

“这是我们冥界的新主人!”

“帝姬,帝姬!”

他们的目光中,有崇敬,有狂热,鬼魂涌动着,都想靠过来,离这位冥界的新主更近一些。有的就地参拜,而有的不过触碰到业火的余烬便化为了飞灰。

在这沸腾的地下,尹栖水却只是若有所感地抬首,隔着喧嚣嘈杂的人声和忘川,唯一看到的是那静静伫立在对岸身着鸦青衮服的青年。

她静静看了几秒,业火全部被收回,在奈何的熙攘的桥头,逆着人群而去。

岁月失语,唯石能言。

冥等待的那些时光,忘川的人来了又去,他的身影倒映在长河上,不知哪里投下一颗石子,波光粼粼间,如同幻觉。

冥没有笑,没有他曾经等待着妹妹化形时的点滴喜悦,触碰到法则的冥主,在玄莲化形那一刻,仿佛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命运。

尹栖水的眼睫拖曳出金色的符羽,眼瞳明净,她语调轻松,再平常不过:“哥哥,我化形了,不开心吗?”

冥安静看着她,手指微微蜷起,无言。

尹栖水于是伸手,做了冥没有做的事,右手碰到冥主那张生人勿近的脸。

周遭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被帝姬化形而吸引来的众鬼不知应该是移开目光,还是继续盯着。

冥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冷肃,但尹栖水却感受到他脊背的微微僵直,“哥哥,你都知道了,是吗?”

冥终于不再沉默,启唇,本就面无血色的脸好像更加没了人气,“妹妹,你要离开了。”

尹栖水将手放下,“对,我要走了。”

冥的手指放松,忽然看了一眼天际,九幽的穹顶看不到天,但他知道,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还回来吗?”

尹栖水很想给一个确切的回复,但她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如何,于是她摇头,“我不知道。你要等我吗?”等我回来吗?

冥启唇,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尹栖水:“那就忘了我。”

她伸手,用仙力凝起一粒金色的丸药,“吃了它,你会顺利渡劫,我也会消失在你的记忆中。”她并没有欺瞒。她想,她这样做是对的,至少这样冥不会渡劫失败,从而重新转世。

或许对所有人来说,渡劫失败从而转生的冥主对普通鬼族并未有换代君王那样的影响。但对尹栖水来说,却是与故人永别。

故人还在,便好了,再要求记得她就是太贪心了。

换做是其他人,或许还会怨怼,会愤怒,会歇斯底里。

但她知道,唯独冥,永远不会怪她。

冥接过了那颗药,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丸药在他手上化成了齑粉。

尹栖水的瞳孔微缩,感受到自己被拥住。

冥低下头,掩住眸光中晦暗难言的情绪,说,“妹妹,我不会忘。即便所有人都忘了,我也不会。”

尹栖水感受到身前的温度,那紧紧箍住她的臂膀,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她叹了一口气:“但你会死。”

冥:“我已经活得足够久,那些岁月,实在太过漫长。”

狂风骤起,忘川惊澜。

彼此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够听到。

尹栖水:“你要活着。”

冥:\"我不会忘。\"

众鬼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冥界的座座骷髅山顷然薨颓,九幽的深处仿佛发出哀鸣,彼岸次第绽开,花叶不见。

于是他们看到了,从幽冥的最深处,一只通体黑色的鸟,带着不详和仿若冥界本源的力量从空中飞过。

“不死鸟!是不死鸟!”

“看啊,不死鸟朝这边过来了,快跑!”

它展开巨大的翅膀,带起的风如死亡的宣召,除了冥界的主人,凡是直视它的鬼魂都次第化为泡影。

已没人看见,它最终落到了少女跟前,温顺俯首。

金色的契约再次浮现,它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支撑亡魂摆渡的神力,随着契约的消散,没入少女体内,在今日再次还于神明。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我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哥哥,我想,我听进去了,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会为我今日做的决定后悔,但是今日,我想你好好活着,想你记得我。”

冥的眼中闪过金色的流光,那没入少女的神力,被她尽数用在了他身上。

在他的脖颈处,结成一道神印。

“这是一道契约,也是我的祝福,只要印记还在,哥哥就不会被任何力量剥夺记忆,不会为任何心魔所阻。”

尹栖水问:“哥哥,我是不是很自私?”这神力,本该留给未来的苍生,即便微薄的或许没有任何作用,但她如今却用在了过去。

冥揉了揉她的头,“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尹栖水抬头看他,青年一如记忆中,若松风水月,似玉山将倾。

冥也低头,在这山崩地裂的动静中,静静地看着,像是要永远记住她。

恰好一阵风吹过,眼前的少女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冥伸手,触碰上脖颈,那金色的印记,却依然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