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终于知道那股心慌之感从何而来了。
当焰灵姬带着相府管家张文匆匆上楼,那股不安陡然放大,如同山岳兜头压下。
张文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跑进门,一见到他,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卫庄也感到不对劲:“是南阳那边出事了吗?”
张文颤抖着身子,抬起那双绝望的眼睛,注视着张良。
“相爷遇刺身亡了……”
“什么?!”
这如惊雷霹雳一样的消息,便是卫庄这样的杯王也难掩震愕,唰的一下从窗台转身。
有一瞬间的静默,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张良。
“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今天就可以回来了……为什么?”
张良语无伦次,几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但是很快又沉默下去。
张文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在一旁默默垂泪。
卫庄一向讷于言辞,只得拍了拍张良,表达自己的安慰。
焰灵姬也道:“你要节哀,相府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他们说话的时候,张良从始至终都没接过一句。
只定定地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焰灵姬不忍,伸手轻推,张良的身子随之晃了晃。
这才从宕机的状态中回神:“新郑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卫庄追问:“那你呢?要去哪里?”
张良不答,只摇着头:“我要走…要离开这里……”
边说着边拉上焰灵姬往门外走,张文在身后紧跟,三人眨眼没了踪影。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卫庄想劝阻,奈何实在不会说话,只能在原地抓狂。
为了让自己冷静点,他又走回窗台,打开窗户透气。
风雨如晦、大雨滂沱,今夜的新郑城注定无眠。
……
浑浑噩噩地回到相府,已是子夜时分。
“少爷……”
府中遭逢骤变,香吟立在门口,怯怯地道。
看了眼她的肚子,张良放缓了语气:“怎么在这里?快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处置就好。”
说着便示意一旁的仆妇,将人扶回房里。
主人遇刺身亡,相府上下乱作一团,连夜撤去府内所有颜色鲜亮的挂饰,换上素白的灯笼和灵幡。
做完这些,张良才回到房里,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心里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出来。
相处日久,焰灵姬和他的关系也突飞猛进,只差最后一步,便能一日千里了。
如今见其三魂丢了七魄,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踌躇在原地,暗自着急。
“你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
“那你有事叫我。”
焰灵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人都走尽,张良才彻底向后仰倒,长长叹气。
“需要我帮忙吗?”
感受到他的心情,白起凭空出现。
“去把田陵和彭越叫来,我有事对他们说。”
没说别的,张良只这样吩咐道。
“是。”
……
一夜过去,张良整夜未睡,只同田、彭二人商讨对策,以及安排细务。
当新一日的太阳升起,从窗棂照射进屋宇,也驱不散屋主人脸上的阴霾。
等田陵、彭越各自离去后,张良又把张文叫进门:“关于遇刺一案所有的记录,以及祖父在南阳都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许有任何遗漏!”
在这一刻,他的脸色迥异平常,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戾气。
……
韩国相邦张开地在封地南阳遇刺身亡。
经过一夜的传播,这一消息不仅瞬间引爆整个新郑,更是挑动着列国的神经。
作为一个四战之地,任何意外对于韩国来说都是致命的。
轻则朝政动荡、时局不稳,重则引发觊觎,被袭灭国。
朝堂之上,韩王安怒火盈天。
“反了反了,到底是何人,胆敢行刺一国丞相!”
在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雁春君被刺杀之时,燕王喜的愤怒。
要知道张开地家族不仅五代相韩,与王室关系千丝万缕,更是自己设在朝中制衡夜幕的重要棋子。
如今一朝被刺身亡,平衡倾斜,怎不令人震撼狂怒?
反观看似在文武之争中胜利的姬无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而是和韩王安一样,愁眉不展,菊花脸黑得吓人。
因为张良的关系,他和张开地斗归斗,实际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今眼看着张良当上司马,只要再过几年张开地退休,就可以接任相国了,不想却出现这么个幺蛾子。
真是烦人!
“王上,当务之急,是尽快议定新任相国的人选。至于其他的,自有专人去处理。”
一片静默,白亦非冰冷的声音于突兀之中响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寂静的朝堂霎时沸腾起来。
韩王安遂问:“你们认为呢?”
问题抛给众位朝臣,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张开地一死,站在最前排的便只剩下白亦非和姬无夜。
虽是提议的发起者,白亦非却谨慎地没有发表观点,只看向姬无夜。
作为大将军,丞相一职空缺之后,他便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最有发言权。
于是在韩王安的目光也看来后,他斟酌片刻,果断出列。
“臣以为,张良张司马少年英才、颖悟绝伦,是相国的不二人选!”
轰——
朝堂顿时又炸了锅。
倒不是质疑张良,而是相国之位非同小可。
要知道张良才十五岁,就算张家世代为相,却也没有他这般年幼的相国。
不仅是韩国,其余各国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至亲去世,按律要丁忧三年,期间不得在朝中任职。
可是以如今的情况……
除了张良还有谁能够胜任呢?
“这……”
韩王安显然也在犹豫。
“不如先让张司马做代丞相,至于以后如何,等度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白亦非再次提议。
韩王安同意:“好,就依血衣侯所言!”
下了朝,白亦非没有立即出宫,而是中途一转,去了百香殿。
明珠夫人正在偏殿照顾孩子,见到他很是惊讶。
”表哥,你怎么来了?”
白亦非不答,只是静静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婴孩。
良久方道:“替我恭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