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跳起来扒开草丛往那边瞧,只见成千上万只彩色蝴蝶飘飘扬扬朝我扑棱过来,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有圆瞪的眼睛,都在一眨一眨地直视着我,让我眼睛都睁不开,只是挥舞着双手不断拍打。
紧接着,那边又传来一阵挣扎的声音。透过荧光色的蝴蝶,我隐隐约约看到了那边的景象,有一层光晕滤镜,彩虹一般散发着七彩光芒,似真似幻。里面朦朦胧胧有两个人,影影绰绰的,越来越清晰。
——那是介错和我的父亲,飞鹰。
介错那时候还很年轻,大概才十七八岁,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面挣扎,一面哭喊“是你害死了她”。
“你知道多少!”飞鹰攥紧拳头,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脚踹倒了铁制椅子,介错重重倒在地上,脸紧紧贴地,强烈的呼吸吹起一阵阵烟尘。
飞鹰坐在他面前,拔出介错腿上配带的匕首,刀尖刮过生锈的铁制椅子,发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尖锐声音。他痛苦地沉声说:“我最后还是没能保全她,是我的错。可是她走之前说过,你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谁要成为你的家人!”介错突然激动起来,继续猛烈挣扎,“你是什么东西?我只要鸷影!”
“你知道楼拉吧?”
听到这个名字,介错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飞鹰,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情我也不多说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飞鹰手里的匕首继续往下刮,一根根划过绑在椅子上面的绳子,尖锐的“吱吱”声顿时变成了“啪啪”的绳索断裂声,“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现在我放你自由。接下来,你是要去执行她的命令,或是为她复仇,还是想要杀我,随你。不过,我诚心希望你能好好为自己活着,我不想再看到有相关的人死去了。”
说着,飞鹰拍拍他的肩膀,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他面前。
松了绑的介错迅速将匕首抢在手中,一翻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飞鹰。
“啊!”
看到这景象,我不禁惊叫起来。介错听到了我的惊叫声,向这边望过来,面露一丝慌乱,似乎有些犹豫,赶紧收手,可是已经收不住了,匕首径直向飞鹰刺过去!
就在这刹那间的犹豫中,飞鹰手中的瓦尔特ppKS早已砰然将子弹射入他的心脏。介错再次倒了下去,两眼圆瞪,匕首深深刺入飞鹰的小腿,向他的脚踝划下去,顿时血流如注,一地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抬出去。”飞鹰收起枪,深吸一口气,命令道。
几个蒙面人抬着担架进来,问:“要送到哪里?”
飞鹰额头抵着墙壁,握紧拳头,低声吩咐道:“先紧急处理,一定要保住他的命,不要登记,秘密送出去给刘思德。好了以后,他想要去哪里,或是干什么,随他,不要干涉。”
——我想上前问爸爸,这么做是为什么,可是好像有人在拉着我不让上前。于是我哭,但是爸爸看不见,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不管我怎样叫、怎样喊,他都不会给我一丝回应。
——可是我相信,刚才那一瞬间,介错是看到我了的。
我坐在地上,抱着头,闭着眼苦苦回想,却能看到小小的金色毗湿奴和白色小精灵不停在我身边环绕舞蹈,身后拖着五颜六色的光尾,就像人在这个世界活过留下的长长印记。不知想了多久,我突然回忆起,这一幕,我曾经亲眼见到过。那时候的我因为妈妈的死,到处寻找爸爸,想要回妈妈,可是爸爸却把我放在保姆阿姨那里,四处躲着我不见,我趁着阿姨不注意,偷偷跑出来,好不容易找到爸爸,却刚好撞见这一幕,只不过那时的我太小,什么都不明白。
那时候的介错,看到的是怎样的我?是个几岁的小毛孩?还是他的仇人的女儿?还是现在的我?可是他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慌乱呢?我脑补了种种可能,越想越觉得悲伤,沉浸在悔恨中带点回甘的情绪里不能自拔。我果然搞错了什么,一直在浪费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苦心……如果再见面,我一定不再纠结、不再拒绝……我们注定会是一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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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很久,我抬起头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点滴瓶里是游动的红色液体。小精灵由透明的白色变成了褐色和蓝色,捉迷藏一般在病床和点滴瓶后面半遮半掩地躲着我笑。天花板上不知怎么挂着一丝丝的线,五颜六色的,飘飘荡荡,让我总忍不住想去抓,病房里还时不时跑过一些奇特的动物。
有个护士走进来,给我检查点滴,她穿着雪白的制服,抹着红唇,却长着四只眼,她的脸让我极其眩晕恶心。
我揉揉眼睛,问她:“这是哪里?可以让我回国际医院吗?我还有重要的朋友在那里。”
护士说:“这里就是国际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五天,先不要动比较好。是否需要我帮你叫朋友过来?”
我看着满地跑来跑去的动物,说:“算了,这里实在太拥挤,他们过来也没地方下脚,先叫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好吗?”
四只眼的护士四下里看看,笑了,鲜红的嘴唇直接咧到了耳后,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我继续闭目养神,可是一闭上眼睛就是彩色的三维立体图不停晃动,在这种纷乱中很快就累了,又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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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无梦。再次醒来时,世界终于彻底恢复了正常,hilda和昂坐在我床边。hilda表情尤其复杂,掺杂着担心、愧疚,又有点尴尬和嘲笑,别提多奇怪了。
“这是过了几天?我怎么了?”我揉着眼睛问。
“你看得到我吗?可终于恢复正常了!姐姐!”昂摸着我的脸说,“我们都快担心死了!你说你倒霉不倒霉,大家一起吃蘑菇,一桌人就毒翻了你一个!断断续续昏迷了好几天!”他凑到我耳边悄悄说,“……这些天你可演技爆棚了,又是划船、又是拍苍蝇,还非说护士姐姐四只眼,又哭又笑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打住!”我无地自容,急忙伸手捂他嘴,“以后不准再提这事,知道吗?跟谁都不准说!”
“好的,我不提。”他说,“不过……你闹得动静太大,基本上整个医院的人都听说了,还有人特地跑来围观来着……”
“什么?!”
“连孔哥都知道了……”
“哈?他怎么样了?”我赶紧翻身下床,脑袋却一阵眩晕,赶紧坐了回去。
昂扶住我,吞吞吐吐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他很强的,手术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而且他知道你没事,看起来挺欣慰的样子,说他这回终于可以放心了……曼姨也没事,可以下床走动了……你真的昏迷了好久呢。”
“……那就好。”听说他们没事,我稍感安心,深深抱住头,一侧脸看到几个陌生人在门口盯着我笑,不禁大吼一声,“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