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屋内,扑面而来一股发霉的味道和残留的烟火气味,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味。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布满了乌云,遮住了月光,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摸索,如果屋里还有其他什么人的话,那可真要上演《三岔口》了,唯能看到猫的两眼发着幽幽的绿光,在黑暗中给了定位。
猫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我,我摸索着,慢慢向房屋里走去。
因为这样的老房子很容易弄出声响,所以行动异常迟缓,前进中要不断调整呼吸、试探脚步,一点一点跟着猫眼的绿光往前挪动。久而久之,在黑暗中,逐渐感觉到另一个节奏紊乱、慌乱的鼻息声来,尽管对方也在硬压着声音掩饰自己的行踪,可呼吸还是暴露了自己,应该没有经过训练,而且还有可能受了伤。
屋里果然有其他人。
我停下来,原地分辨了一会儿,确认了听到的不是外面的虫叫,就更是小心翼翼,顺应屋外自然界的虫声、风声潮汐,我不断调整呼吸方式隐匿气息。在这如同黑暗森林的狭小屋子里,明明知道对方近在咫尺,却看不到、摸不着其藏身的具体位置,也无法得知他的身份和意图,对自己来说,这些都是未知的威胁,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暗暗将叼在嘴里的匕首换到手里,刀尖向前,继续向前摸索。猫走走停停,却突然间开始在屋子中间迂回起来,幽幽的绿眼如同鬼火一般穿梭转移、跳跃腾挪,好像找不到方向。随即我意识到:猫会有这样曲折奇怪的行走路线,其实是在躲避抓捕!对方也发现了猫,并且企图抓住它!
可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还是不对劲:那个人粗重的鼻息所透露出来的位置和猫移动的方向并不一致。这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这人是个高手,能够声东击西、曲线救国,用极其精妙的手段在黑暗中抓猫,可是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么会连气息都调不均匀呢?第二种则更麻烦,就是这个粗重鼻息的主人并没有发现猫,而试图抓猫的,另有其人!
如此一来,屋里可知的,加我就有三个人了。这样一间狭小的破败茅草屋里,能够同一时间群英荟萃、萝卜开会,可真不容易。那个气息紊乱的家伙不足惧,我得确认一下这个企图抓猫的又是何方神圣。
我移动脚步,慢慢退回,蛰伏在屋子角落观察形势、等待时机。猫上蹿下跳了一会儿,终于一跃而起,向我飞身扑来。
我面对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正要接住它,可还没等到它落到我怀里,一双发亮的眼睛猝不及防地熄灭了,没有一丝预兆,甚至连喵都没喵一声,仿佛跳入黑洞一般,失去了踪迹。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面的冷风吹来阵阵虫鸣声,好像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飘洒到脸上。雨季已经到来。
……猫穿越了?还是已经被抓住了?又或者是……被杀死了?
雨越来越大,屋里漏水的地方开始噼噼啪啪传来滴水的声音,雨水打在一些器皿里,叮叮当当作响,打在木料上的噼噼啪啪声、打在垫子上的噗噗闷声,以及打在茅草屋顶上的刷刷声,构成了一组交响乐,完全掩盖住了那个人的鼻息声,甚至连自己脚踩在竹木上的吱嘎声,不仔细辨别也听不出来了,倒是行动的有利时机。雨水从天花板漏洞滴落下来,通过水滴敲打在不同高度、不同材质的物品上的声音,基本就能够在脑中大致描画出这个屋子的家具布局,以及……屋里人的位置所在。
我蜷缩在房屋角落一小块没有漏水的干燥地面上,防止自己被滴到雨从而发出声响被人发现,闭着眼睛回想阿通家的吊脚楼布局作为依据,在脑中构建这个房间的形状格局。单凭听力,得知这个房间靠墙有几个矮柜,猜测是衣柜、置放碗盆的碗柜或是茶水柜,有铺着坐垫的坐榻、房中央有张不小的矮桌,大概是茶几。鼻息较重那个人蹲伏得比较低,应该是背靠矮柜坐着。
紧接着我发现,另一个雨水滴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就近在我身侧,而且从这个高度判断,这应该是个男人!
——猫原来是被这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半空里截走了!
间不容发,我手中的匕首已经比对着那人的要害狠狠落下。可当我觉得已经命中目标时,却突然间扑了个空,一下子收不住,一个踉跄朝前扑下去。我急忙稳住脚步,往回收力,却不可避免地在踏出这一步时在地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吱嘎”一声竹木变形声。
原本侥幸以为雨声能掩盖住这声动静,正往回退避,可是已经被发现了,攻击来得更快,一阵锐利的疾风从后脑勺落下,我偏头躲过,就地一滚,反手还击。架了两招,发现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出手利落,黑暗之中目不视物,我便不再硬抗,虚晃一招,急忙退回角落不再出声。对方也没有追过来,互相继续僵持观察。
此时,那个粗重的鼻息声中断了一两秒,想是发现了其他人的存在,愈发慌乱,没头苍蝇一般四处摸索出去的门,发出了一连串碰倒东西、重重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最后听到一声沉重的响声,大概是摔倒在地上。
暴露了。即便是外行人,也不能轻易放跑,解决一个是一个!趁着他还没爬起来,我循声上前伸手捉拿,却无意中触到一个人的衣服,正是那第三个人先我一步上前,恰好阻挡在我前面,大概也想看看地上这人的真面目。
——又是这条鬼魂!我一咬牙,一把扯住此人,持刀便刺,不料又刺了个空。他衣服湿滑,瞬间脱手,无声无息的,又不知所踪。
真是见鬼了。
我不再理会那个鬼魅般的身影,转而用膝盖死死压住蠢蠢欲动的地上那个人,取出绳子捆他手,可摸黑钳制他的手腕时,居然摸到了三只手!
这种不合常理的事,猛然间碰到挺吓人,我像摸到火一般弹开,待意识到有可能是那第三个人的时候,那第三只手却紧紧抓着地上那人的双手手腕,从我手中接过绳索,已经捆好了。
这算是解决了一个。可毕竟对面便是身份未知的劲敌,我没考虑太多就持匕首横扫过去,手却反被对方死死捏住,我急转手腕,刀尖转了个弧度,想要别开对方控制,一下子竟然没能成功,可心下又惊又喜——这双虎口有厚厚老茧的手,我认识!这分明就是介错!便放弃反抗,当即上了另一只手,正要狠狠给他一耳光,随即这只手也被控制住了,正想说话,对方却欺身上来,用嘴唇紧紧堵住了我的口。
——混蛋,摸黑揩油啊!也不看看什么气氛和什么场合!
我脸颊滚烫,口干舌燥,明明火冒三丈,浑身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我往后急退,正想踹开他臭骂一顿,可这时间,看到了他身后更诡异的一幕。
在我刚才躲藏的角落里,琪玛的一双绿眼睛幽幽然发着荧光,漂浮在半空中盯着我,瞳孔清晰可辨。
我心里清楚,刚才我躲藏的角落几步之内是没有任何家具的,可是猫却漂浮在半空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看我,那只有一种情况:有人抱着它!因此,这间黑暗森林一般的屋子里,其实还有第四个人!这才是那个鬼魅一般摸不清踪迹的人!
大意了。怪不得刚才介错各种阻止我发出声响。想到那个如鬼魅一样的家伙,我不禁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