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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山河留痕,印兆虚妄

不过,可惜的是,师父当年加入玄鸟部落的代价便是在祭坛上当众焚毁这本书。我有问过她原因,她说这是“与王的约定”,一个有价值的选择。

不是所有的历史都值得被后人所铭记,而曾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们,天然地就拥有一定的权力为后人编织记忆……

师父她原话是这样的:“人总是无可避免要活,与其带着愧疚,不如带上尊严。哪怕脚下的山河多么永恒,它们终归要被我们踩在脚下。”

只有这一点,最好要被永远记住。

因为是最合适的。

沿河迁徙的一路,越往西行越发艰难,随海拔升高,适应环境的难度直线上升,对个人的体力和耐力都出现了高要求。

我们迫不得已改变原计划,沿途留下一部分又一部分伤员和体质较弱的人,这并不意味着放弃。

原计划是玄鸟部落全员迁徙至山那边的绿地,沿河迁徙一路修建水坝,把黄河上游用于疏水的各支流堵死,迫使汹涌的河水汇聚干流,叠加地势落差,形成洪水冲毁中下游各流域。

前几次进攻掠夺就有发现,南边各部落有着依河傍湖修建村庄,沿岸发展农耕畜牧的习惯,并非每个地方都有充足的马匹,与我们北方部落为适应严寒干旱而选择的游牧劫掠生存方式大不相同。

广阔的山地平原,又河道蜿蜒曲折,还有人们特地为开垦耕地而大量伐去的森林树木;定居某地,待人口增长后又沿线开拓下一片荒地。

上述种种迹象都在佐证王的想法,一个缺乏机动力的部族,一个惯于适应宜居地的部族,其或许对灾难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但一段时间,待一批人老去,新的一批人对灾难恐怕就不这么敏感了。

毕竟,那只是一个被口口相传的故事而已。

真假另说,娱乐优先。

而另一边,迁移至第一处落脚点的玄鸟部落开始了施工。那是一条河面宽、河床窄,连接黄河干流与北面一个大湖的粗支。

它的运水量对比我们来这一路上堵死的四五条小河小溪都要更大,也同时意味着我们这次的施工难度对比前几次要艰难许多。

但好消息是,据先前探路人描画的地图可知,这是黄河上游唯一一条大流量支流,之后再往上就只是些零碎的山溪小流了。

只要攻克眼前这关,后面几乎算作一路坦途!为此,大家伙拿到分发手里的工具时,都卖力劳作,期盼能早些日子启程,离开这片山区。

“唰!”

一骨锹猛地破土而入,贯穿松软的草皮,深入地下几厘米。姬无忌与轩辕洱一同站骨锹两侧,两手各抱一石块,跟随下锹人的口号,有节奏地敲击未被磨尖劈利的大头钝骨。

骨锹,一种测定土壤土质,具备一定松土能力,一端钝一端尖锐有弧度的传统玄民骨器。

在气候骤变的那段日子,土地遭冻水侵蚀,又漫湿砾的那段日子,广袤的草原上突然开始出现第一块小沼洼,然后渐渐扩大,又出现了第二、第三块,积水地、霜泥地、尸沼地……

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事物,大自然如此神奇。

起初,它只是浅浅的一滩,给部落的孩子以少许乐趣,以此安慰他们日益少食的脾胃。而后,气温越来越低,但风雨不减,牛羊还能坚持,沼洼则跟着牛羊的活动轨迹一同扩大,扩大了又吞没遗留的粪便,滋润温热的草种或是残根。

新草浅浅覆盖其上,而在草皮之下,是日益侵蚀大地的冻水积雪和仰赖沼地生存之生物的掠夺。

随时间递增,玄鸟部落不知觉间被这神奇的物什困在了一片荒地上,困在了迁徙途中。

此时他们迫切需要一位优秀的向导,用以引领他们的部族踏上正确的道路,以最小伤亡数,南迁至黄河流域一带讨口饭吃。

于是,集全族智慧的骨锹应运而生,最开始的它无比简陋,以带角的羊头或牛头为锹身,而锹柄则是人的四肢。后来,沼洼地里探出了毒虫,锹柄随即与兽骨相绑定以延长,从而给人反应时间。

当我们闯过了草原,这杆锹又结合我们的智慧,诞生了新的用处,比如说做陷阱,填埋火药,不要忘记让烈火与空气打配合,那是引爆的关键。

至于火药,玄丘独有的宝藏,它曾被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但是一批路过的“寻宝者”发现并找到了它们,也给我们留下了如何使用的方法。

“哒!哒!哒!”

持续而有力的敲打,人们的合作与辛勤劳动不一会就有了回报。

沿粗支两岸分别斜排下探14根“雷火锹”,与地面呈一定夹角,其上方圆钝骨一端或多或少被石块碰撞出裂隙与小缺口。

那是空气注入和喷腾的关键,接下来就要交由有优秀控火能力的战士。他们将在骨锹旁被堆起的小土坡后升起火焰,而后操控体内灵力,改变双掌连带着躯体内部分血气和粒子动势一起变化,将自己变作热能的绝佳传导器。

如此,一种微妙的力将在趋于沸腾融化的骨髓中呈现。首先,滋滋的骨头香,像煮了一锅高汤;接着开始一点点冒出“咕噜噜”的声音,这锅汤开始沸腾了;然后是趋于开裂的骨身,它原本缓慢的颤动,开始一点点提速,趋于剧烈摇摆……

可见其深埋土下的那一截正遭受何等剧烈的炙烤,正积蓄何等恐怖的能量!

直到这些小缝隙小缺口开始往上冒白烟,烟若是呈直线上升状,则说明时候到了,是时候注入最后一丝火,然后引爆这一整根“雷火锹”了!

“嘭!嘭!嘭!”

脚下大地发出闷沉的低吼,原先还斜斜冒出地表的小半截“雷火锹”,在大地瞬间自下而上柔软的刹那一窜而下!按照下锹人预先设定的轨道进发,与其他13支“雷火锹”共同汇合至两处轨道交叉点。

河床附近那一层薄土,被水沉重碾压的地方,突地爆出一阵气浪。紧接着,河面“嘭”一声向上炸开一道又一道激扬的白浪,一时间,局部区域宛如下了场小雨般。

轰隆的爆炸过后,是一阵接着一阵的轻微轰隆,余爆。

这一整个过程可用山崩地裂来形容,原先河的两岸已全部粉碎作块块土石,在河水被气浪墙炸起又阻隔的前提下,两岸碎石往下滚落,在力的作用下,自然地填平并堆高堤坝……

待到余震全然结束,这条粗支就算被堵上了,但犹未算是妥当。还需人工堆土在坝上,再一一踩实,如果有草种什么的之类,洒在其上,则能更好延长堤坝的寿命。

就这样,赶在入夜,我们获得了迁徙路上的第一次胜利,也奠定了雨季第一波冤魂的哭诉。

“师父,我给你擦擦脸。”

晚间,营地升起了御敌的篝火。饥肠辘辘的大家开始屠宰口粮,然后烧汤下肉,生火烤肉,肉香伴着血味引来无人区的凶兽。

但它们碍于“雷火”的臭气不敢靠近,虽然不知道这种科技在野兽眼中到底算什么,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它代言了灾难。

姬无忌用随身带的大宽叶给我勺来一点水。他的心意是很好的,但就像野兽不敢靠近这儿一样,这片遭受雷火肆虐的湖,在一段时间内恐怕不能饮用,也最好不要使用。

但是,当下离我们最近的水源只有这儿了。

“无忌,你过来,师父跟你好好说道。”

阿那烺示意姬无忌再坐近些,然后以“师父”的名义,揽住他瘦削的肩膀,循循善诱道:“我的阿那,今早上的一幕幕是否相当震撼啊?”

小家伙连连点头,又一次十分崇拜他的师父:“师父,师父!你好厉害!可以三两下就把河流阻断!让大地崩坏!”

“那有什么,师父还有更厉害的。你想学吗?”

“想!”

“好,那师父问你,你觉得“雷火锹”和擅长控火的战士,哪个更厉害?”

姬无忌虽然平日里贪玩,但并不算愚钝,相反,为了能好好玩,他总想出许多稀奇的新点子。

眼下这道略有难度的选择题,就好像在向他提出一个的疑问,是否要因为没有小木棍,而放弃用木石沙泥造石滚车?

那他想当然要这么回答的:“我觉得他们加在一起才是最厉害的,所以,让他们能加到一起去的师父比他们更厉害!”

抓住问题的重心,使其为我的目标所服务,而我的目标是,要大大的夸赞我师父厉害,哼哼。

“你这家伙。”

阿那烺被他逗笑了,于是乘一腔温情,将颅上束起高马尾作装饰的一枚土黄色的陶镯取下,作为礼物,送给姬无忌:

“这是分别的礼物。明天师父要随同王的步伐继续与战士们前进,翻过山的那边,去找寻地图上长在大木湖畔的绿地。”

还以为他们会逗留几天,没想到别离来得那样快,姬无忌虽万分不舍,但知道师父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是旁人无法劝阻的,只能闷闷不乐,可怜兮兮地,放下那叶子水,郑重使双手捧过陶镯道:

“师父你一路保重!我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