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内,单设一桌宴席,这一桌宴席之上皆为贵客,今日赵老鬼为寿星,本该赵老鬼坐于主位。
奈何巡检司巡检程一元是赵老鬼的贵人恩主,又是桌上权势最重之人,赵老鬼再三谦让,将其让到主位之上。
能入正房参宴的其余几人亦皆是汨云城举足轻重的人物。
当然,这些人,也都是和程一元及赵老鬼有很深利害纠葛之人。
此时几人正在推杯换盏,赵老鬼举杯向程一元敬酒,“程兄,前几日到得一批女娃,皆不过七八岁上下,还未折割,有几个着实生的俊俏喜人,知道程兄偏爱,改日给程兄送到府上。”
程一元闻听此言,脸上一喜,捋着颌下那几缕胡须,笑道:“赵兄有心了。”
这程一元乃好色之徒,好色也就罢了,又扭曲变态,专喜好小女童,据说其得了独门功法,七八岁女童可养其阳元,增其寿命。
其寿命是否增加不得而知,但这些年,死于其手上的女童当真是不知凡几。
“程兄客气,多年以来,多亏程兄关照,方能有在下今日荣华,区区几个女童,不值一提。”赵老鬼赔笑道。
“来来,今日是赵兄半百大寿,咱们共同敬赵兄一杯。”程一元举杯提酒。
“好,同敬赵兄。”
“恭喜,恭喜,愿赵兄早日寻得仙道,长生不老。”
闻得此言,赵老鬼登时心花怒放,忍不住摸了摸藏在袖口中的玉珏。
杯中酒一饮而尽,赵老鬼也是满心欢喜,招呼众人:“来,吃菜吃菜,今日这菜肴可是请了山水轩大厨置办的,众位尝尝。”
众人闻言,皆是大快朵颐起来,菜还未吃几口,突然赵老鬼脸色一变,身形猛然晃了晃,他的四肢、口唇、脸部皆有麻木之感,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赵老鬼双手捂着脖子:“这菜,这菜有……有……”
一句话还未完整说出,赵老鬼一头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片刻之后便没了生息。
他到死都没想明白,怎的寿辰就成了忌日?
他那双死鱼眼瞪得大大的,他才刚刚得到仙家之宝,他好不甘心,当真是死不瞑目。
其他人看着赵老鬼倒地身亡,顿时面色大变,只是还不待他们有什么动作,便纷纷倒地不起。
程一元死相凄惨,满面的狰狞不甘。
他在整个怒澜国或许算不得位高权重,在这汨云城,那绝对称得上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死得如此憋屈,他自是不会甘心。
通过他的死也印证了程一元并未修得什么功法,他残害那些少女,也仅是因其极端龌龊。
正院之内,亦是有人开始倒地,有人发作慢一些,惊慌失措,大声呼救。
有修得内功的武者,尝试用内力将毒逼出,但皆是徒劳,终抵不过身死的结局。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院内便已是再无声息,所有来参加寿宴之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无一生还。
赵老鬼本为恶贯满盈之辈,他所结交之人,不说皆是无恶不作之徒,但绝无纯良之人,说是满庭恶徒毫不为过,而今这满庭恶徒尽入黄泉。
……
汨云城郊,有一座破败不堪的院子,院子距离渡口也就二三里左右,孤零零的矗立着,周围残垣断壁,杂草灌木丛生,显得分外荒凉。
这院子本是一处仓库,十余年前汨江水患,滔天洪流冲毁堤坝奔涌而出,在仓库后冲出了一条水道河流。
水患亡人无数,这河流便得了个浮尸河的名字。
浮尸河通汨江,水流不断,却浅且狭,无法行大船,原有大路也被冲毁,成了沼泽泥潭,人行尚且不便,更遑论存货运货了。
仓库依高岗而建,在水患中存了下来,却也是荒废了。
赵老鬼得了机会占了仓库,将拐买的孩童安置在此处,既能避人耳目,又便于防止拐来的孩童跑脱,更能掩藏他所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这荒废了的仓库,也就是几个头目口中的小院子,木葫芦等赵老鬼手下几十个乞儿就住在此处。
从赵宅出来,木葫芦并未再去他处,而是转回到小院子,木葫芦撑着板车,速度极慢,一路行来,用了他将近两个时辰。
进了小院子,木葫芦看到几个小乞儿懒散的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有的小乞儿揉着鼓鼓胀胀的肚子,有的在抓着裆下溃烂瘙痒之处。
有的在捉着身上的虱子头上的跳蚤,捉到之后便用指甲掐死,声音噼啪清脆,指甲上留下一滩血渍。
见到木葫芦撑着板车进来,有小乞儿跟他打招呼:“葫芦,你去何处了,今日帮主寿辰,我等受帮主恩赐,赏了一大锅炖肉,帮主真是个仗义善人啊!”
木葫芦看着眼前这个一条腿扭曲在身前,另一条腿弯曲在背后的乞儿,心中生出一阵悲哀。
一顿炖肉竟让他把赵老鬼说成是善人,可是他却忘了他是怎么落成现如今这般惨状的。
“那炖肉当真是人间美味,若是天天能吃上炖肉,少活十载我也愿意。”另一个小乞儿接话说道。
木葫芦心中暗笑,吃炖肉就愿意少活十载,若是吃了赵老鬼的生日宴,那还不立毙当场么。
木葫芦却并未炫耀他今日进赵宅吃了这些小乞儿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别看这些小乞儿年龄小,但早早的就把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体会得淋漓尽致,没有哪一个是心慈良善的。
为了活下去,逼也逼着他们学会勾心斗角,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的肮脏卑鄙手段。
若是让这些小乞儿知道他在赵宅吃了宴,且不论他们是否相信,当他们得知赵老鬼死的消息后,那定会横生枝节。
木葫芦得了赵老鬼千两赏银,足够他生活所需,本可以不回小院子,可若是就如此消失,定然会被怀疑,所以他才回到此处,至于赵老鬼说什么让他掌管小院子,如今赵老鬼很可能已经身亡,木葫芦自是不可能再提起。
这也是木葫芦的老成之处。
被折割为乞儿,还不如贵人家的一条狗命,出门冲撞了贵人家的狗,那都是要给狗下跪磕头道歉的。
乞儿命贱如草芥,不会察言观色辨人面目,不老成善思,早就葬身浮尸河中了。
“炖肉是美味,可惜葫芦你竟然不在,没办法,兄弟们唯有帮你代劳,把你那一份也吃掉了,大锅中还剩一点肉汤和骨头,你若是不嫌弃,就去吃喝了它,也算是开荤了。”说话的小乞儿满脸张扬嘲讽,言语中颇有示威之意。
看着眼前这小乞儿,木葫芦目光略微有些复杂。
这小乞儿叫小五子,比木葫芦大两岁,木葫芦曾与他关系很是不错。
赵老鬼对待这些乞儿手段狠辣残酷,若是不服管控,亦或是未完成份额,拳打脚踢棍棒相加这都是轻的,重者泡进粪坑,关入水牢。
不知多少被他残忍手段控制之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挖其祖坟作溷藩,奈何都惧其淫威,敢怒不敢言而已。
木葫芦就是这敢怒不敢言的众兄弟之一。
他曾和小五子言过一次,随即被他视为帮中最好伙伴的小五子报给队监换了赏钱,木葫芦也因言论不当换回了好一顿皮鞭炖肉。
自此以后,木葫芦就懂了一个道理。
人要学会闭嘴,越是重要的事儿,就越是要藏在心底,不能与人轻言。
木葫芦冷冷的看了小五子一眼,并没有搭话,撑着板车向仓库内行去。
小五子讨了个没趣儿,自顾自的嘟囔了几句,又躺回到墙角下纳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