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儿……”
韩岭神色微变,唤道:“母亲。”
温惠大长公主缓缓舒了一口长气,“我许久没有梦见过稷儿了,想是他要来接我了……”
“母亲。”
“……祖母。”
温惠大长公主听到室内压抑的哭声,转头看向众人,她唇角带着笑,眼中却带着泪,“我活得已经够久了……”
“我没能照顾好稷儿,我有罪,我……我对不起母后的嘱托……”
一行泪滑落,她眼中突然迸射出一丝愤恨,有些咬牙切齿,“他们……是他们抢了稷儿的……”
韩岭双膝跪地,乞求道:“母亲!求母亲别再说了……”
管家早已让下人退出了院子,其余人等也都跪在地上,心中惶恐不已。
这个院子之所以下人很少,除了大长公主喜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大长公主总是会提起昔日的事情。
温惠大长公主看向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突然来了精神,“你是韩家人,我却是萧家人。”
“我知道,你们都害怕,怕他们……”
她唇角带着讥讽的笑,“可我不怕,我父皇是大周开国太子,我的母后是大周孝昭文皇后,有什么话是我在自己的公主府说不得的?”
韩岭不敢忤逆她,只是痛楚的唤道:“……母亲。”
“求母亲别这样,儿只想母亲安度晚年……”
温惠大长公主看向自己的儿子,眸中复杂,“你们回韩家吧,莫要在此陪着我了……”
温惠大长公主当年嫁与的是鸿胪寺少卿韩延年,但是成婚后一直住在公主府,很少回韩家。
而自韩岭出生后,她回去的次数更少了,韩岭几乎是在公主府长大的。
韩岭一听她决绝的语气,惊慌道:“母亲。”
“母亲身体有恙,我们怎么能走?请母亲莫要赶我们走……”韩夫人连忙说道。
“祖母,祖母别赶我们走,淳儿要陪着祖母……”
大长公主抬了抬手,众人安静了下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里有什么好的……”
韩岭知晓她母亲一直喜静,示意韩夫人带着女儿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了二人,韩岭给她掖了掖被子。
“母亲以后莫要说狠话,父亲不在了,儿子是不会丢下母亲一人离开的,母亲好生养着,儿子会一直陪着您的。”
温惠大长公主没再说话,转眸盯着帐子顶,脑海中又是梦见稷儿的景象,良久,才缓缓睡去。
大长公主府很大,陆筝出去时汪止迈着小腿跟了她很久,陆筝见他越走越慢,将他抱了起来。
走了一段,陆筝突然道:“阿止,你又重了。”
汪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承认,“……没有。”
“怎么没有?莲心昨日还说你睡前又多喝了一碗牛乳,睡前喝一碗就行了,喝多了小心半夜尿床……”
跟在陆筝身旁的萧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这个哥哥笑你呢。”
汪止睁着大眼看萧檀,萧檀立即收敛了面上的笑,清咳一声,“小公子莫要误会,我并不是……”
“姑娘!主子姑娘出来了!”
陆筝刚出公主府的大门便看到大门口停着陵阳王府的马车,萧祁正站在马车边等她。
萧檀笑了笑,神色柔和的看向陆筝,“我本来还想亲自送陆姑娘回府的,没想到阿辞来接陆姑娘了。”
汪止身子又扭了扭,陆筝将他放下来,他便又跑去看石狮子了。
站在马车前的萧祁本来面上还带着浅笑,可是当目光触及到萧檀和陆筝说话的神情时,笑意缓缓凝滞。
等到两人近前,他面上又恢复了笑,先是看向陆筝,随后视线移到萧檀身上,眼神中夹杂了其他的东西。
萧檀向他致歉,“韩家表叔去我们府上跪求祖母,老人家不忍,便让我去请陆姑娘,还望阿辞不要见怪。”
小福子看了一眼萧祁,连忙道:“世子说得这是什么话,都是亲戚,我家主子怎么会怪世子?再说了,陆姑娘只是客居我们府上,想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萧檀一笑,“是我想多了,阿辞既然来接陆姑娘,我便先回府了,改日再登门致谢。”
萧祁回礼,目送着他离开。
陆筝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萧祁回神,看向她,面上带了笑,摇了摇头。
“那咱们走吧。”
小福子立即招手,花穗将还扒在石狮子脚下的汪止抱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小福子频频看向陆筝,欲言又止。
陆筝转头盯着他,“你牙疼?”
“……没有。”
“那我看你一副牙疼的模样。”
“不是,我……姑娘去给大长公主看诊看得如何?”小福子终于问了出来。
陆筝接过萧祁递过来的一盘剥好的瓜子仁,一边吃一边道:“她年龄大了,五脏都在衰竭,又郁结于心,油尽灯枯之象,活不了多久了……”
小福子看了一眼萧祁的神色,又问道:“姑娘……还要去吗?”
陆筝下巴一抬,示意花穗拎上来的东西,“人家给了不少诊金,再说他们只是希望老人走得祥和些,为什么不满足人家的孝心呢。”
这是还要再去大长公主府。
小福子急了,“这京中有那么多大夫呢,再不然还有太医院,姑娘还是别去了吧。”
陆筝看向他,“为什么?”
小福子凑近陆筝,压着声音道:“宫里不喜这位大长公主,姑娘若是老往她府上跑,万一让宫里的人知道了……”
陆筝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我只是大夫。”
她视线落在萧祁身上,问他,“你也不想我去?”
萧祁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摇头。
摇头,是不想还是不是?
“主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太后她老人很是不喜这位大长公主……”陆筝又住在他们府上,那太后知道了……
“为什么?”
陆筝今日的问题尤其多。
萧祁给了小福子一个眼神,后者才开口,依旧是压着声音,陆筝还不得不歪着身子去听。
“太后她老人家还是徐家小姐时,这位就已经是嫡出的公主了,虽说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出身国公府,可是见了这位还是要行礼的……”
“宫中传闻,反正就是这位大长公主年少时也不喜太后,两人之间也有过几次不愉快,后来太后成了王妃,再后来又成了皇后,两人之间的地位……”
陆筝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刚要说话,见汪止也在竖着耳朵听小福子说话,笑了一声,抬手戳了戳他的小脸。
“阿止听懂了吗?”
汪止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那略微懵懂的小表情让陆筝再次发笑。
她将盘中的瓜子仁吃完,满不在乎的说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人都要入土了,怕什么,没事,我下次偷着去。”
小福子:“……”
他还要再说,触及到萧祁的目光后,又闭了嘴。
马车顶突然响起啪嗒啪嗒的雨声,陆筝掀了一把帘子,回头对萧祁道;“下雨了,一会回去咱们吃热锅子。”
萧祁对她笑笑,示意可行,待陆筝又逗汪止说话时,萧祁心中隐隐担忧,外人不太清楚,他可是知道太后有多讨厌这位大长公主。
想必用不了多久,陆筝去大长公主府看诊的消息就会传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