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筝一到前厅就看到厅内有客在,存在感很强,是陆筝也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那种。
和萧祁的矜贵不一样,也和宋思问与生俱来的温润不同,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眉目舒朗,嘴角带笑,看上甚是柔和,却莫名给人一股坚韧之感。
小福子对陆筝介绍道:“这位是沈世子,来看主子的。”
陆筝见对方对她面带笑容的颔首,也回了个颔首礼,算是打过招呼了。
宋思问和陆筝简单寒暄后,便和萧祁如在陵阳城一般一左一右坐到陆筝身边,伸出了手腕。
陆筝虽然双手同时在把脉,眼睛却一直盯着正在上的菜肴。
小福子见状,在一侧报着菜名,“蟹黄虾盅,紫苏虾,五味杏酪鹅,……金丝燕窝,糖蒸酥酪,九层糕。”
这些……好像都没吃过,这外面的菜品怎么就这么多呢,不像她谷中,总是喝粥,炒菜都没吃过几回。
如果回去,是不是考虑雇一个厨子回去?那厨子……愿意跟她去那杳无人烟的山谷吗?
等菜上齐了,陆筝咽了咽口水,说了一句,“还是先吃饭吧。”
宋思问和萧祁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都没什么大事,两人不敢耽搁陆筝用饭,毕竟在陆筝眼里,吃饭是很重要的事。
萧祁便示意小福子去侍候沈归夷,亲自给陆筝布菜。
此时,坐在陆筝对面的沈归夷有些惊奇的看着陆筝和她身边的萧祁,能得萧祁亲自布菜,这位陆姑娘不简单。
小福子看他不动筷,上前低声道,“沈世子,先用饭吧。”
沈归夷见萧祁抬头看他,给了他一个笑,随后才起筷。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饶是沈归夷再镇定,也着实被陆筝的饭量惊了一惊,这姑娘可真是让人羡慕的好胃口,吃得竟比他们三个人加起来的都多。
可是当沈归夷垂眸看见自己的腿时,又不觉得有什么了,他们三个病的病,残的残,哑的哑,自然不如一个正常人。
饭后,陆筝刚漱了口,茶还没喝上,袖口便被萧祁拉了拉。
陆筝转头看他,萧祁便将目光转向了沈归夷,他不能言语,可那一双凤眼中却饱含了许多情绪。
陆筝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四轮车上的少年正含笑看着她,见她看过去,说道,“多谢姑娘救了阿辞,沈家很是感激。”
沈家?和萧祁有什么关系?
这时,小福子笑着和她解释:“主子的亲祖母纯熙贵妃娘娘就是出自镇北候沈家,沈世子与主子是表兄弟。”
萧祁的亲祖母?表兄弟?好像隔了一层吧?
小福子知道在京中同龄人中萧祁也就和沈归夷亲近些,可沈归夷因不良于行,是个比萧祁更不愿意出门的人。
“平日主子在京中常得沈家照顾,今日沈世子来看主子,主子想请姑娘给沈世子瞧瞧腿疾。”
说着,小福子将沈归夷推到了陆筝面前,陆筝对上几双满含期待的眼神没有拒绝,看就看呗,毕竟还要在这里好吃好喝,就当诊费了。
仔细查看了沈归夷的双腿后,陆筝蹙着眉,“你这……得有七八年多年不能走了吧。”
这有些难啊,她怎么老遇上这些疑难杂症?难道就不能让她看个头疼脑热吗?那个她最在行了。
沈归夷面带微笑,“姑娘猜得对,我自七年前伤了腿之后,就再没感受过走路是何滋味了。”
沈归夷看向院中厚厚的积雪,陷入回忆中,“那年父亲带我去舅舅家玩,回程时遇上大雪封山,临近年关,我们着急回京,后来就遇上了雪崩……醒来的时候双腿就被压在下了一块大石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三日后才等到来寻我们的人……”
陆筝正听着,余光一瞥,忽然发觉萧祁和小福子的神色都有些不对,两人眼中都带着些许的哀愁。
“母亲也带我去过许多地方,看了很多大夫,我和阿辞不同,他也许会慢慢好起来,可我却是错过了医治的最佳时间。”
他声音不疾不徐,好似病的不是他本人,“姑娘可实话实说,不必顾虑我的感受……”
他听过太多大夫给他满心期冀的话了,试了很多疗法,那些日复一日的苦药同样没见效。
后来还是不经意间听到太医和母亲的话,他才知晓他可能永远都不能站起来了,可是母亲怕他难过,总不敢告诉他真相。
大约是听得太多了,如今,倒是有些不在意了,活着就好,就算是陆筝说他的腿能治好,他心中也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陆筝看着面前的少年依旧面带笑容,和陆筝见过的其他病人都有些不一样,有人痛苦,有人颓丧,有人绝望,有人抱怨生活的苦楚,感叹命运的不公……
各式各样的陆筝都见过,唯独眼前的少年,明明在是最恣意的年纪却困在一辆四轮车上,可是陆筝却没有在他的眼中瞧见任何坏情绪。
没有憔悴,痛苦,不甘,反而面上一直挂着笑轻描淡写的叙说着自己的不幸。
陆筝思量片刻,“我……试试吧,就算不能治好,最起码可以减缓你的疼痛,你是不是一到雨雪天双腿就疼痛难忍,不能入眠?”
沈归夷点了点头,“是,经常要服安神助眠的药才能入睡。”
是药三分毒,大夫早就不让让他服用那些药了,可是又没什么好的办法。
“我先给你做些止疼的药丸,平日里多热敷,泡泡药浴,再辅以针灸,情况会好些的。”
“从明日起可以隔一日来一次这,和他们一起扎针,药方……我再斟酌斟酌。”
她没有说会治好他,只是说会好些的,沈归夷看向萧祁,笑了笑,“阿辞遇到了一个好大夫。”
萧祁唇角弯了弯,小福子手捧小册子等萧祁回话,萧祁却没有看他,显而易见没有要书写的意思。
小福子默默的收起了小册子。
等沈归夷离开后,陆筝重新给萧祁和宋思问把脉,诊完后,言简意赅:“从明日起,继续扎针。”
两人自然没有说什么,陆筝又将宋思问赶回去午睡,留萧祁一人在厅中。
“刚才那位沈世子……”
小福子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点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才开口,“沈世子挺可怜的。”
陆筝瞥他一眼,“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长话短说。”
她就知道沈归夷没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