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不在,下午回了莽村去领拆迁款。
深夜无人陪伴。
高启盛抱着纸袋伏在门口,像个小孩一样探出头。
可怜巴巴在外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桌上的东西是不是你给买的?”他说道。
留给他的是一片寂静。
屋内静谧异常,唯有窗台隐隐跳动的火光调节桎梏的气息。
他将门开得再敞一些,月影摇晃,一缕飘荡的白烟若有若无向他渡来。
高启盛眉头拧紧,放下东西,上前顺手把烟从女人唇口拿开,烟未散尽,半圈轮廓模糊在指尖缭绕的薄雾里。
他看着半截烟,质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嗜好?”
李清秋临窗而立,侧影轮廓融入窗后那片光亮之中,对他的问话仿佛并不在意。
她点了点旁边的凳子,说:“坐下谈吧。”
高启盛虽不解,但还是依着她就坐。
他问:“你今天出去了吗?”
李清秋转过身,背靠窗户,半倚着它。
“出去了。”她说,“我见你的橱窗里珍藏了许多这个牌子的酒,出门正好看见,就顺手买下了。”
高启盛欣喜,“那挺好,那挺好,你是该出去散散心,不然关在家里我真怕你发霉。”他时不时搓揉大腿,对她主动的示好显得格外激动。
李清秋发现了这点,逆着月光,静静凝视他的小动作。
高启盛扔掉烟蒂之后,问:“对了,刚才说要谈什么?”
他拉过另一张凳子,邀她坐下。
李清秋没有给出反应,身上穿了件简约的睡裙,未施粉黛的容颜仍透着清晰可见的病弱感。没了烟,手边变得空落落的,她微微塌下肩膀,手指摩挲着衣服上的细线纹理。
轻声说:“我要问你三件事。”
“一定要如实回答。”
“什么事?”高启盛觉得好奇。
“第一件。”
李清秋盯着他期待的眼睛,发问:“迄今为止,你究竟做没做过坏事。”
高启盛的表情即刻凝重,这种被人怀疑的感觉,让他有些气恼:“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怀疑我?”
“是不是警察那边说了……”
“不是的。”李清秋松开手指,柔声向他解释,“其他人说了什么,我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了。”
“我只想听你说。”
“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
宽柔的双眸里盛载着一轮透窗而入的银色皎月,一蹙一颦光芒万丈。
凝结着肯定的回答,李清秋没有告诉他李响调查的结果,她现在只想亲口从他嘴里得到实话。
但——
高启盛的唇角反复颤动,他在胆怯。
让他胆怯的,正是这副模样,那道直射心底的光,几乎差一步就让他松了口。
明明自己无所畏惧,怎么面对这般问话却如此害怕?
在他面前,李清秋才是怯弱的那一个,她就像海浪上一艘漂泊的小帆,京海随便一个浪花都能将船打翻沉海。
但他们的差别就在于,即便自己做错事,这股风浪也推翻不了他。
而李清秋现在的问话,却直接将他按入深渊。
他要怎么回答这个刺骨的问题?干过?还是没干过?
这就是他竭力想要拉她上船的原因,凭自己的本事保护一个人自然轻松。
可关键在于,比起他这艘巨轮,李清秋更重视自己那小小的帆船。
途经风雨,她也不嫌累,船破了就继续缝补,打翻了就捞起来接着用。这让远远观望一切的高启盛心里干着急。
如果,她也是个贼就好了。
这样自己和她相处会比现在更坦荡许多。
就像高启强和陈书婷,偶尔还能共同商议一些大事。
可现实是,她能变坏,而高启盛也已经不想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她没有陈书婷的经历,她就只是她自己,不想干的事,逼迫着干,只会让她痛苦。
轮到他自己,虽不能全身而退,但现如今唯有保全自身,才能谈及未来,所以即使错,他也要一错到底。
高启盛想了想,面色沉重又坚决如铁。回答:“我没有做过。”
李清秋点头,“好,我相信你。”
“第二件事。”
“关于陈家,事情的经过现在全都知道了。”
“你有没有想解释的。”
“有。”
高启盛低声:“当年,我绝对没有想伤害你。”
“我也没有想伤害文珊,我只是承诺了帮陈浩追求她,至于成不成都是她本人的意愿。”
“如果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我难不成还能强迫她?”
“我所用的,根本就是普通人最正常的手段,没有半分见不得人。”
“之后的事情,假如是你,难道能够完美的预料到吗?”
李清秋无言,凝视着他的双眼。
高启盛掌心的温度一向灼人,而他又喜欢握着手腕,这股体温便顺着腕子很快沿至她的五感。李清秋试着抽离这片热寂,但稍稍一用力,高启盛不松反而往后一带,二人的距离更加拉近。
李清秋往后移了移,索性任由他的拉扯,只是落在腕子上的视线变得平定且认真。
“好。”
“那这件事也自当翻篇了吧。”
“从现在起,我不再提。”
“真的?”
高启盛仰起头,望圆了眼睛,虽然不懂为什么李清秋会在今晚提这件事。
但心底沁着蜜意,已经迫不及待想听接下来的事情了,“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
李清秋凭着外力起身,晚风透过窗纱细碎的挤进来,软绵绵吹拂着女人的鬓角,而她迎风而立,周身柔软得仿佛没有半分棱角。
这次是她慢慢抽身后,主动牵起高启盛的手,浅浅的眉目凝着一双秋水,温柔且从容看着他:
“我们结婚吧。”
她这样诉说着,侧过身,身后月光倾斜而出,如流水般全部涌进房间,高启盛神情一震,惊喜交加如这月光流水一并涌入他的心尖。
他被惊异到无法正常思考,迟疑了几秒,只呆呆的看着她朱唇皓齿一张一合说:“不愿意是吗?”
“那算了。”
李清秋蓦然松开手,一瞬的松懈反而打破了凝结,高启盛忽然找回理智。
急急拉住她,“我不愿意。”
李清秋微怔,后流露失望。
“没事,我猜到了,你应该更以事业为重。”
“不是!”
高启盛立即起身,反扣她的十指。
眸子闪着点点光晕,粗声道:“我的意思是!应该由我来对你说!”
“这是不是求婚?是求婚的台词对吧!”
“我连戒指都没准备,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向我求婚呢?”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被突然出现的幸福冲撞的七零八乱,根本来不及思考李清秋又一次巨大的转变。
在此之前,她一直是抗拒自己的。
那个赌约还没进行过半,竟已经提前出现了转折的契机。
不过,他还有必要纠结这些吗?
根本没有必要了!
过了今晚,他们就正式踏入新的开始。
之前的种种早就溺死在这片薄雾浓云之中。
身后事,再比不得眼前人。
高启盛牵起她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动作真挚,似如获珍宝,在手心落下轻柔一吻。
“所以到底算不算求婚?”
李清秋被惹的发笑,“算是求婚吧。”
“你怎么不提前暗示我。”
高启盛气笑又无奈道:“这样多不正式啊。”
“你们女人不是最在乎这个了吗?”
李清秋眨了眨眼,“有什么关系呢?我都不在乎,难道你还记得这个?”
“啊,我一直以为不在乎的那个人是你,没想到你才是思想未开化的那个。”
高启盛红透了耳朵,反被撩拨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求婚被反过来,有一种被她娶回家的感觉。
不过,她一直是有勇气的。她的勇气恰恰就体现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他所挚爱的也正是这般能面对滔天风浪的勇气,以及风浪之后能让他随时栖息的宁静。
“我不是不在乎,我得对你负责。”
高启盛笑笑,拨开秀发在她的额间覆下吻,二人的距离在此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拉近。
城市已然入睡,而属于他们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下次找个机会,还是把仪式补上吧?”
“我怕以后你会拿这件事笑话我。”
“连个求婚都没有,就这样把你娶回家了。”
李清秋笑他,“我有这么小气吗?”
高启盛收了收揽紧腰肢的手,调侃:“这可不敢保证。”
“不过嘛……”
“该有的东西,咱可一点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