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阮泽将手中的候月上下颠着，这倒不是他故意耍酷，只是单纯因为紧张而已，“要是一下没有弄死他，他反扑怎么办？”
容野舟失笑，“放心，不会的。”
在他的保证下，阮泽这才用候月对准了布里克伯爵的心脏，刚想往下刺，就被布里克嗷的一声打断，“等等，等等，让我再做一下心理准备。”
他一个翻身滚到了另一边，在地上发疯一般地扭曲、爬行，也不知道意欲何为，反正阮泽在内的众人都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暮雯渺神情警惕：“希琳，他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而已，”希琳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寒冰，“没关系，你们动手吧。”
听到希琳的话，布里克伯爵疯得更厉害了，他哇哇地哭着，虽然一滴眼泪都没见着，但那动静确是震天响，吵得阮泽脑仁疼。
他火气都上来了，和佟全对视一眼，直接冲上去按住布里克伯爵扭动的四肢，然后朝着他的心脏就扎了下去。
在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了。
布里克不再发疯，酒吧里的npc眨眼间也消失不见，忽然空荡的周遭让众人有些不习惯。阮泽一边站起身，一边打量着四周，然后又被身下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吓到，他低头看去，是布里克伯爵望着自己慢慢消散的身躯暗自落泪，“希琳，希琳，你一定要记得我啊。”
希琳：“……赶紧死。”
看来希琳也被人这吵得不耐烦了。
阮泽手一翻，将滴血未沾的候月收了起来，他看向容野舟，“然后呢，这样就结束了吗？”
“差不多。”
暮雯渺抬头，“希琳，指针号什么时候会靠岸。”
“今日中午，”希琳的声音忽然变得真切了起来，似乎是从门口传来的，“感谢各位的帮忙。”
王雪洋下意识看过去，然后眼睛都直了，她激动地摇晃着暮雯渺的手臂，“我的妈呀，原来希琳长这么漂亮啊，怪不得伯爵要为他发疯，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你好，希琳。”
希琳提着自己的裙摆行礼：“您好。”
“呜呜希琳，”布里克伯爵又开始扭曲，“你终于肯见我了。”
希琳垂着眼看他，“……你怎么还没死。”
小橘从阮泽肩膀上跳了下来，落在布里克伯爵和希琳的中间，无声消弭了两人的对峙，“还需要一点时间，希琳你打算时候什么开始？”
“现在吧。”
希琳笑了笑，看向阮泽。
阮泽不明所以，又听容野舟叫他把候月拿出来。忽然意识到容野舟要做什么，暮雯渺的眼皮子都跳了起来，王雪洋尖叫一声，“阮泽你在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阮泽忽地看向自己的手，候月已经不知何时插进了希琳的胸膛，那是心脏跳动的位置，“……希琳？”
没错，是希琳握住阮泽的手，然后将候月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希琳闭上眼，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都结束了，布里克。”
然而布里克已经听不到她的话了，再过不久，希琳的身体也会消散，他们的结局居然是双死。王雪洋接受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这个渣男而殉情啊，他到底有什么好，花心、酗酒，他到底哪点吸引你啊！”
“不是这样的，”希琳的面色雪白，“你们不会明白的。”
暮雯渺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她蹲下，问容野舟，“这是你的计划对不对？”
“对。”
容野舟并没有隐瞒，毕竟事到如今，大家应该都猜到了，除了王雪洋。她还沉浸在这么漂亮的希琳为了一个丑男人而自杀的悲伤当中，压根就分不出心思来想这么多。
“为什么一定要是候月？”
在暮雯渺的视线中，希琳的身体正在慢慢消散，与之一起的，还有整艘指针号。并不是说指针号消失了，而是原本看来华丽的指针号，正在一点点褪去它的色彩，墙皮变得斑驳，锈迹爬满了视线所能及的每一处，铁锈味还有独属于海洋的腥味，角落堆积的泥沙，这一切都在指向指针号的过去。
暮雯渺蹙眉，“这是沉船才有的痕迹。”
“嗯，”容野舟让阮泽收回候月，“指针号在它下水的那天就因为一些意外，沉了。”
阮泽回想起来，在豪华游客指南上，曾提到过，在指针号举行下水仪式的那天，布里克伯爵并没有到场，反而是他的夫人，希琳……
“所以希琳的死不是因为伯爵？”
小猫重新回到阮泽的肩上，它歪着头，“也不能这么说，布里克在里面参与的角色，远比你们复杂。”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指针号的质量有问题，所以才借着喝醉的理由不去，”王雪洋拔高了嗓音，“而且，他还故意不提醒希琳，所以希琳当了他的替死鬼？”
如果要真是王雪洋想得那样，那布里克伯爵这个人连渣男都比不上，他简直就是杀人凶手！暮雯渺看向容野舟，“你知道吗，过去的真相。”
“知道一点。”
但他却没有主动开口，暮雯渺等了一会儿，耐不住性子想要追问，这时一个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忽然从倒塌的门外进来，“嗨，我亲爱的乘客们，我又回来了！怎么样，在没有我的这段时间内，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是布里克伯爵。
他的行为举止以及外貌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此刻的布里克伯爵仿佛回到了他二十岁的时候，朝气澎湃，连嘴角的笑容都灿烂了许多，再没有让人不适的油腻感和猥琐感，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但这一点都影响不了他在王雪洋心目中的形象。
见没有人回应他，布里克伯爵还觉得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吗？不如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为大家排忧解难呢。”
真是臭不要脸！王雪洋第一个发难：“你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怎么，以为死了一次就能将之前的罪孽一笔勾销？真是想得美啊你！”
布里克伯爵却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面上浮现疑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是吗？为什么要用罪孽这个词？”
他的疑惑与不解不像是装出来的，连王雪洋都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觉得这家伙不会是失忆了吧？
暮雯渺和她差不多的想法，于是出言试探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为什么会不记得？”布里克伯爵纳闷，“我可是年轻有为的布里克伯爵，你们不会是以为我失忆了吧，拜托，这么狗血的桥段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是吗？”
暮雯渺上下打量着他，“那你还记不记得希琳？”
“希琳？”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布里克伯爵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我当然知道她，冯特家的宝贝女儿，我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不过后来听说已经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怎么了，她过得不幸福？”
王雪洋傻了，打死她都不会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的画面，在这个布里克伯爵的记忆中，希琳并不是他的夫人，而是远嫁他乡的幼时友人，那他们之前的感情呢？真的就一笔勾销了？
说实话，虽然不是希琳本人，但王雪洋还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那布里克曾经对希琳犯下的错误、造成的伤害又该怎么清算？希琳就只能当这个冤大头？什么狗屁设定啊？
在她郁结不下的时候，门外又传来声响，众人抬头去看。
“希琳？！”
此时的希琳和他们刚才看到的她又很大不同，其中最为突出的，可能就是她的穿着打扮了吧。在王雪洋的眼中，希琳最够漂亮，是标准的西方美人，但她的穿着却配不上她的美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会掩盖他的一些优点。
现在不一样了。
想了许久，王雪洋才从自己的脑子里找出来一个贴切的词——雍容华贵。
她只是立在这破旧不堪的指针号上，似乎就给周围镀上了一层光，让人挪不开眼。对王雪洋尚且如此，更别提布里克伯爵了，只见他眼睛都看直了，像个见到自己心上人却不敢上前搭讪的青涩少年。
“各位，”希琳淡笑着提起裙边微微欠身，“许久不见。”
对于阮泽他们来说，希琳和布里克伯爵一样，都只是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就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对于希琳和布里克伯爵自己，从接受死亡再到重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要经历的磨难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完，所以担得上一句“许久不见”，
“也没有很久，”暮雯渺看着希琳真心实意的笑，自己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这算是彻底放下了吗？”
不同于布里克伯爵，希琳清晰地记得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是的。”
“那这艘指针号怎么办？”
希琳四处看了看，“当初，我醒来的时候，指针号就已经是这副模样，破败的沉船，无人问津。”
她挥手，就像是在回溯时间一般，那些剥落的墙皮又回到了它于原来的位置，青苔消失，锈迹褪去，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切就回到了他们刚登上指针号时候的模样，酒吧外传来了喧闹声。
“嗯，现在是我的指针号了。”
希琳眉眼弯弯，“我不会再让它沉到冰冷的海底。”
明明是十分平淡的几句话，却让王雪洋有些动容，她靠在暮雯渺的肩膀上，“真好啊，没有那个渣男影响，她的状态比之前可好太多了。”
“确实，”暮雯渺看向还在状况外的布里克伯爵，“伯爵，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
布里克伯爵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里面的人，除了希琳，他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到暮雯渺的问题，他居然陷入了迷茫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在某个瞬间，他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无论怎么回想，怎么假设，清晰而富有逻辑的过去都没有他能找到的漏洞。
只是见到希琳的时候，紧张、不知所措的情绪都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耀眼夺目的少女，但他不敢迈出第一步，只能躲在角落默默地关注着他。
甚至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这么做的。
事到如今，希琳拿到了指针号的所有权，而且承诺他们明日中午就会将船靠岸，三层的游戏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解决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有个好结局就行，阮泽和佟全都不想去窥探关于那段希琳不愿提及的过往。
在得知赌场的规则已经更改，不会产生筹码以外的交易之后，佟全就加快步子离开了。至于阮泽，容野舟好歹也是指针号明面上的船长，有这样好的机会，他不得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享受，不然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暮雯渺和王雪洋留了下来，希琳当然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瞥了一眼暗自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布里克，希琳就带着两人离开了。
她们来到甲板上，找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看着夜色沉沉的海面。
希琳回想起自己被设定的一生。
“嗯，如你们所见，我和布里克都是这艘指针号上的npc，不过在此之前，我们的确有一段纠缠不清的过往……”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希琳都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她的父母在布里克家族中担任着管家的职位，可以说，从布里克家族壮大开始，希琳家就成为了他们的专属管家。
如果顺利的话，在希琳成年之后，它会从父母那里接过管家这个职位，然后尽心尽力地为布里克家族打点着上上下下的事务，直到自己的孩子成年，再将这个职责传递下去。
但很遗憾，这个意外还是发生了。
布里克家的小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还未成年就四处留情的他不可避免地为家族惹了不少麻烦，每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他都会遭受到最严厉的家规惩罚，需要在床上修养一直两个月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