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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阮泽两人讲了不少关于山神的坏话,零零碎碎,虽然很多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胡编乱驺,但不妨碍阮泽对那位山神的形象一路走低。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坏了,大家都不喜欢他。”

这个大家到底代表了谁,阮泽不置评价,他开口:“赖……额,既然你没有名字,那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吧,说起话来也方便些……小赖,怎么样?”

对于这个略显草率的名字,大家伙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它偷偷瞄了容野舟一眼,委委屈屈不敢反抗,出于无奈,才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

“小赖,你说这山神变坏,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赖晃动着尾巴,似乎是在回忆,片刻后,它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我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它的声音猛地沉了下来,“有人死在了我的家里,很臭。”

小赖的家?那不就是黑石井?阮泽追问:“知不知道是谁?他的尸体还在井底吗?”

小赖歪着脑袋。

“是个女的,不知道是谁。不在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阮泽惊觉:“跑?!”

“对啊,”小赖一副不足为奇的模样,“她死了,臭了,又活了,就跑了。”

阮泽附在容野舟耳边说悄悄话:“它说话确实像个小孩子,可不可信?”

容野舟顺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人虚虚揽在怀里,打量的视线扫过小赖庞大的身躯,以及上面犹如伤口腐烂留下来的痕迹,不答。

阮泽又接着问:“它的家可能是村里的任何一口井,说是跑了,会不会只是它忘了尸体在哪口井?”

摇摇头否定他的想法,容野舟说起了祭台下的三口棺材,“这些死了人的,可能都还‘活着’,用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

阮泽搓了搓小臂上的鸡皮疙瘩。

“说起来,我昨天晚上看到的,说不定就是那些死了的人再复活。”

不过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观点,因为小赖突然想起来一些事——“那个女的,她好像是杀了人,然后想不开也跳井自杀了,有个男的还下来找过她,是她丈夫呢。可惜被我藏起来了,没找到嘿嘿……”

阮泽问它为什么要藏起来。

“我也不知道,”小赖的回答天真烂漫,“可能是因为好玩吧?而且那个男的腰上有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说到枪,阮泽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顾婶丈夫,鬼使神差地,他在手机上大致画出了顾婶丈夫的画像,放到小赖面前给它看。

小赖瞪着一双铜铃大的蓝色眼睛,凑近手机,忽然,它猛地竖起尾巴,“就是他!我记得那把枪!”

把手机递给容野舟,阮泽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按小赖的说法,死的人是顾婶?她还杀了人?阮泽想起她那张慈眉善目的脸,还有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实在是与“杀人犯”三个字联系不起来。

容野舟看完之后,径直把手机塞进了阮泽衣服口袋里。

“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跳的井?”

小赖忽然振奋起来,“这个我记得!去年!去年的这个时候,好像……好像刚好是今天!”

那还真是挺有缘分。

“哦对了,山神为什么要吃人,还要吃你?”

对于这个山神,小赖的态度几乎是恐惧与憎恶参半,“他以前都不是这样的,他还会给我讲故事,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现在他却想吃了我!”

阮泽跺了跺久站有些酸疼的脚,“你怎么知道打不过他?你们以前打过架?”

“因为他吃活人,所以我才打不过,”小赖摆头,“而且,因为那个臭臭的人污染了井水,让我身上长了这些恶心的东西,我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办法让这些伤口愈合。”

阮泽猜想,小赖就像是在黑石井之下诞生的神灵,他是井,井也是他,井水被污染,他就会受到相应的影响,受伤、溃烂。

他当然注意到了那些伤,不然也不会把小赖看成赖皮蛇。

他戳戳容野舟:“这伤你能治吗?”

“不能。”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直不楞登地盯着他,仿佛在问:为什么啊?

容野舟扯扯嘴角,“得找到源头。”

“源头不就是顾婶吗?但现在顾婶活的好好的,小赖的伤却不见好。”

看得出来,阮泽很想帮助小赖,容野舟拽住他的手腕,“所以矛盾。小赖还记不记得那个女人投的是哪口井?”

小赖直起身子。

“就这口井啊,我天天住这儿,下面没有东西。”

容野舟把阮泽拉到身后,“我下去看看。”

阮泽眉头一跳,下意识拒绝了,对上容野舟疑惑的眼睛,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下去吧,你们猫科动物,不都是怕水的吗?”

话落,他不由分说地摁住了容野舟,和他耳语:“你在上面盯着小赖,万一他起什么坏心,你反应比我快。而且,你下去了,等会儿我可没办法捞你上来。”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容野舟一恍神,居然就这么答应了,等他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笑自己耳根子太软。

从小赖那儿得知下面的水深之后,阮泽捏着鼻子闭上眼睛,心一横,跳进了井里。直接砸在水面上的感觉并不好受,马灯在水下也变得昏暗不明,阮泽踩着水,把自己送出水面。

大江大河他游不了,这井水还是可以自由来去的。

深吸一口气,他潜入水底。

下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广阔太多,从井口到这里,像是一只被吹涨的气球,整个儿膨胀了数倍,以至于只是看了都会让阮泽生出窒息的感觉。

水中飘荡着不知名的杂质与蜉蝣,一路向下,就着不太明亮的马灯,他搜索着目标,由于长年的累积沉淀,井底已经有了厚厚一层淤泥,其中长出水草,随着水流晃动着,像是有无数只鬼手挥舞,试图抓住过往的人拉进淤泥中,将其活活闷死。

马灯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此刻正在玻璃灯罩中跳跃,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然而此时阮泽已经没空理它,他快被憋死了。

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呼吸,阮泽抬头,看到了容野舟。

“这水脏死了。”

他抱怨。

容野舟趴在井边:“先上来吧,换我下去。”

阮泽还是拒绝了,这脏水,难受一个人就够了,何必让两个人都遭受同样的折磨与痛苦,他高举着手摆动,“不用了,这下面太脏了,我动作利索点,早干完早收工。”

容野舟还没回话,另一颗脑袋也出现在井口,幽怨的眼神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清楚地传递到这边,意识到自己的话无意间伤到了这个大家伙的心,他心虚地钻进了水里。

又不见阮泽的身影,容野舟盯着渐趋平静的水面好一会儿,才缓慢抬头看向小赖,抛出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提议:“不如我替你杀了山神,然后你放我们离开?”

小赖不明所以地缩回脑袋,“你好凶啊。”

容野舟面露不耐。

“别浪费我的时间。”

在阮泽面前,小赖是个有着庞大身躯的孩子,在他面前,不过是个被制造出来的boss而已,其皮下是什么秉性根本就不需要探究,昭然若是。

或许是被他吓到,小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片刻后,他重重哼了一口气,一改之前的天真无邪,昂起头颅,说话间透露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仿佛他才是福照一方、受人敬爱的神明。

“你们这些凡人真是愚蠢又无知。”

容野舟勾唇,“真把自己当神?”

不轻不重的一个问题,却深深刺中了小赖的心,他扬起尾巴狠狠甩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屋顶都掉下许多灰尘,容野舟皱着眉挥手,将这些灰尘散去,如果落在他身上,等会儿又会被嫌弃。

“你的提议我接受了。当然,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杀了他。”

他,指的是还在井下一无所知的阮泽。

不得不说,小赖也是个踩雷的一等一好手。容野舟收起刚才漫不经心的状态,指间一握,候月出现在他手中,森然的寒光反射。

小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撕裂般的痛楚自他尾巴传来,漆黑的血液如泉水汨汨流出。容野舟在在流淌的血液上缓行,他轻声提醒小赖:“别叫,会让他听见。”

候月不沾血,寒冽依旧。

小赖的竖瞳紧缩,他强忍着疼痛,出声哀求:“我错了,我不该威胁你!只要你杀了山神,我就可以平平安安送你们离开,绝不食言!放过我……”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分成两半的脑袋飞在空中,那还未停止转动的眼睛中,映照出自己惨不忍睹的尸体。那把刀可真快啊,他连反抗都来不及反抗,就像那案板上的畜牲一样被切断了。

容野舟面无表情,一脚踩着他的尸体上,垂眼看着候月,“下次见面,记得注意自己的言行。”

尽管意识已经消散,但小赖还是记住了这句话——他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