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怎么了?”
一名中年男人出现在堂内,脚下步子似乎有些紧张,差点被门槛撞到。
张兴是府里的大管家,从小就是张训身旁的书童。
刚刚他听到里面传来那位二少爷的哭泣之声,还以为是大老爷已经动了手。
没想到他进来一看……
自己家老爷正光着身子跪在祖宗面前,然后手里拿着那根‘家法’,好像还要递交给自己的样子。
而那两位嫡少爷则是在一旁随跪,一副要抢回那根家法棍的模样。
“张含金错而不改,仍旧惹是生非。应当领受二十祖宗棍!”
“张训作为长辈,未曾教好后辈子孙,代领一半!罚十棍。”
“张含玉作为兄长,再领一半。罚五棍!”
“落身张含金五棍!”
“祖宗在上,还请鉴明……”
张训看到张兴进来之后,对着牌位再次磕头。然后把那根‘家法’棍塞到张兴手中。
“打!”
“从我这根不正上梁先开始!”
张训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兴,露出那已经略微佝偻的后背……
“老爷,老爷。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张兴看到自家老爷这番操作,那根家法棍子一时之间也变成了手中烫手山芋。
他哪里敢打自己的主子。
别说他自己不敢打,就冲老爷身旁这两位少爷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了自己一样,他哪里敢落棍……
“怎么?本家主说的话,连你一个奴才也不听了?!”
“打!叫你打你就打!”
张训实在有点气急,怎么连一向最听话的张兴都支支吾吾……
“老爷……奴才不敢……”
“当啷——!”
那根家法长棍从张兴手中掉落……
这位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管家,此刻也是在张训的面前败下阵来。
“有什么不敢的?老爷难道还会怪罪于你不成?”
“打!”
张训有些不耐烦了,从地上捡起那根棍子再次交到张兴手里。
“你自幼便跟着我,一路从孙少爷变成大少爷,再从大少爷变成老爷,如今连老爷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张兴大呼冤枉:“老爷的话,小的哪里敢不听,就算是上那刀山火海,小的也不敢推辞啊……”
他六岁便跟在张训身边当他的书童,在喊了五六年的孙少爷之后。张训父亲继位,变成少爷。
少爷如今再变成老爷。
这一路走来,他忠心昭昭。天地可鉴……
就算张训叫他去死,他都不带犹豫怀疑的。
但是这欺主一事,他张兴从来没有想过。一时之间又怎么接受得了……
“老爷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老爷要你替张家整顿家规门风!”
“这也是你这个大管家分内职责!速速打来!”
张训皱着眉头,别人不了解他的心思。怎么这张兴到此时也变得如此笨拙了!
“老……老爷……”
“打!”
“是……”
张兴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却被张训的再一次叱喝声打断。无奈应承下来。
他拿起棍子,在张含金和张含玉兄弟俩的怒目之下。落到了张训身上……
“你没吃饭吗?”
张训只是感到轻微疼痛,犹如过家家一般。他回头虎目一瞪:“这棍不算,再来!”
“是……老爷……”
张兴呜呼哀哉,早知道他就不在门外候着了。
他是奉夫人之命,害怕老爷将二少爷打坏了,不好跟二老爷交代。才驻守在门前……
如今却是进退两难。
但是看到自家老爷这副认真模样,张兴也不敢再手下留情……
“卜——!!”
他手中家法长棍高高扬起,结结实实落在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子身上……
“继续……”
张训闷哼一声,咬着牙再次吐出继续两字。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挨打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在十五六岁那年,第一次逃学跟同伴去秦淮河,没想到撞上了父亲……
“卜——!”
“卜——!!”
随着张兴一棍一棍落下,张含玉实在是于心不忍,扭过头去眼闪泪花。
张含金更是被这股正气之风吹得浑身颤栗。
他迫切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想要回到昨天,想要回到两三年前……
他要好好在学院里上课,他要好好听夫子教诲,不去听从那些叫他出去游玩的阿谀戏言……
“老爷……打完了。”
终于,折磨着兄弟二人犹如漫长世纪一般的落棍之声终于结束。
那位以身作则,令人敬畏的大家主哆嗦着站起身来。
虽然他是这么的狼狈,而且背后遍布淤青……
但是这一刻,他宛如神明,宛如照路明月,指引者兄弟二人。
“老爷,您慢些……”
张兴伸手搀扶起颤颤巍巍的主子,然后又要将那长袍给张训穿上。但却被张训摆手拒绝……
只因这背上的淤伤太过刺痛,那宽大长袍刚刚触碰。便传来一阵阵酥疼……
“到他们了。”
张训指着跪在地上的张含玉与张含金。“从大的那个开始打!”
“是……”
张兴闻言叹气一声,再次抄起棍子。
“大少爷,二少爷,莫要怪罪老奴……”
在行家法之前,张兴还是先说了一声。
他自然是不怕张含玉的怪罪,可若是被这两位少爷记恨上。自己的儿孙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毕竟主子和奴才,可不在一个位置上……
“含玉知道的,兴叔,动手吧……”
这位大公子颇有乃父之风,闭上眼睛静静等候着张兴执行家法。
随着几声闷哼传出……张含玉的五棍也随之打完。
“兴叔,来吧!”
张含金早已迫不及待,还没等张训下令便脱光上身跪好。
听到伯父与兄长替自己承受的那几棍子,他的心中像是被刀狠狠扎在上面一般。
前些日子那些埋怨与不满,也一同随之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负罪之感,以及一颗赎罪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