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从城主府后院出来后,便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呆坐在桌前,望着那些圣贤书出神。
房门被推开,叶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些清扫的工具。见叶青正坐在屋里,就是一愣,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
“少爷,您这么早就回来了,老爷不是喊你和他一起监工演武场的搭建吗?”叶三向他问安。
叶青像是没听见似的,没回答也没理他,仍是望着书架上的书出神。
叶三撇撇嘴,不知道自家少爷又犯了什么病,只好轻叹了一声,重新拿起清扫工具,低头干着自己的活儿。
叶三在屋里扫着扫着地,叶青突然就站了起来,吓了叶三一跳。只见叶青手里拿着扇子,不住地轻轻拍打着掌心,同时在屋中来回地踱步。
叶三急道:“少爷少爷,我刚扫了那儿。”
“啊?哦。”叶青这才发现叶三也在屋里,听到他的喊话,便自觉地走到了一旁,“不是昨天刚打扫了吗?怎么又打扫?”
“少爷,昨天打扫的是卧房不是书房。”叶三回答道,“除了去萧府,您天天泡在这书房里。今天刚好您被老爷叫去作陪,所以我就打算趁您不在,给您这书房打扫打扫。因为一会儿还要和您去湖边与那些秀才们吟诗作画,我怕来不及。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啊,是父亲与萧统领有话要单独会谈,于是就让我先行离开了。”叶青说道,“而且我一个读书人,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父亲喊我去也只是因为大哥不在,随便找个人陪他罢了。”
“您不能这么想,这府上那么多人,还有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公子呢,为什么唯独选了您,肯定是重视您的。”叶三宽慰道。
叶青皱眉道:“这种场合女眷不易出面。五弟尚小,更不可能让他参与,你不用强行安慰我。”
“这不是怕您又多想嘛。老爷他日理万机,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再加上昨日丢了金丝天蚕胄一事,肯定是希望最亲近的人能在身边。”叶三撇撇嘴,“我是好心办坏事,还落得您埋怨。”
“唉,其实不用别人说,我早就知道。”叶青叹了口气,“我身为庶出,又是念书人,别人对我怎么评价,我都知道。跟大哥比起来,我简直是一无是处。”
“唉,其实不用别人说,我早就知道。”叶青叹了口气,“我身为庶出,又是念书人,别人对我怎么评价,我都知道。跟大哥比起来,我简直是一无是处。”
“少爷,您不能这么自卑啊。”叶三赶紧说道,“怎么说您现在也是有举人的功名在身,怎么会一无是处呢?”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叶青叹道,“如今国家昌盛,才让书生有了更好的出路。不然就算是上阵杀敌,也不过是那可怜的炮灰罢了。”
“您自己不能这么看不起自己,不然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岂不是连人都不是了?”叶三说道,“等您去了京城,参加了殿试,考中进士,我想就算是大公子,也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叶青又坐回了座位上,说道:“希望如此吧。”
“说起大公子,他去了京城也有个把月的时间了吧。”叶三见叶青不再四处走动,便继续打扫。
“父亲下个月就要前往京城任职了,到时候叶府上上下下都要跟去。”叶青轻摇着折扇,“大哥应该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听爹说,他昨日来信,临走前不会回来了,就在那边等待迎接。”
“是啊,我听说大公子和七王爷关系不错,在京城很多人都传播开了,说七王爷收了一名得力的干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善于雄辩,通晓文韬武略,那夸得都没边儿了。”叶三伸了个懒腰,“不知道的老百姓,还以为是大罗金仙下凡了。”
“大哥从小就跟随在爹的身边,多次出入官场,耳濡目染,处理起官场之间的交道自然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叶青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若是能学个皮毛,我也能帮上爹的忙了。”
“少爷,您总是习惯发现别人的长处,然后拿它比自己的短处。”叶三撇撇嘴,小声说道,“我看您在念书这一块儿,比大公子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没有可比性。吟诗作对固然可以陶冶情操,然而风花雪月对于处理政事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叶青摇摇头,说道,“虽然听闻皇上喜欢与人谈论史书,偶尔吟诗作对,但那些也仅是平时的消遣而已。更何况,能到和皇上互相谈论那个位置的人,不单单是文化内涵丰富,更重要的是有极高的政治素养。”
“少爷,您还是站的角度太高了。”叶三把手里的工具收好,放在门外,“不说别的地方,就咱们临安城,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可比有真才实学的人要多得多。听说那金半城,也没有读过一天书,照样可以临安城第一富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读书当然是不行的,但只读书也是不行的,学以致用,不读死书、死读书,才是做学问。”叶青说道,“金半城做的是行商,他所获得的知识与技能比读书要来的直接。即便他一本圣贤书都没读过,但比那些只知道读书的人要强得多。”
叶三摆摆手,说道:“但我看您身边那些只读书的秀才,和您相比可差得太远了。而且只知道捧着您,您一高兴还习惯性地请他们吃酒,甚至给赏钱。”
“你不能这么说,他们各有各的长处。那不叫给赏钱,三人行必有我师,我那是以金钱交换学问。钱花出去就没有了,但我得到的学问确实可以记一辈子。”
叶三一翻白眼,无奈地说道:“得得得,我肚子里没啥墨水,说不过您。”
叶青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叶三,什么时辰了?”
叶三抬头看了看天色,回答道:“刚到辰时。”
叶青站起来,说道:“那该出门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出去。”
叶三挠挠头,问道:“少爷,现在就去游湖是不是太早了些?再过一个时辰也不晚啊。”
“呃,爹让我早些去。”叶青含糊地说道。
叶三满脸堆笑,问道:“少爷,您这说谎就上脸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您是不是还想去邀约那萧府的三小姐一同去啊?”
“叶三,你怎么知道?”叶青一愣。
“还我怎么知道。”叶三微微一笑,“您忘了,每次路过萧府您都打算进去的,可是就是没有胆量去敲门,每次都是让我敲。除非我摔到了头,丧失了全部记忆,不然怎么能忘记这件事?”
“你可是我的书童,你不去敲,难不成让我去敲?”叶青尴尬地说道,“不然什么事情都我亲自动手,还要你跟着做什么?”
“少爷,要不说您这平时应该自信一点呢。”叶三诚恳地说道,“那萧府的三小姐,生性活泼,最不拘小节。您要是不主动一点,只等着她倒贴您,我看这辈子您都算没戏了。”
“你是说,我亲自去邀请她?”叶青问。
“嗯。”叶三点头。
“门我去敲?”叶青又问。
“嗯。”叶三又点头。
“我对她说明来意,她就愿意跟我出去吗?”叶青再问,脸上挂着忍不住的兴奋。
“您连做不敢做,恐怕再宽容的人,也失去了耐心,更可况萧三小姐是个没耐心的人。”叶三又抬头看看天,漫不经心地说道,“您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不是说还有一个时辰么?”叶青皱眉道,“让你收拾东西怎么就知道跟我这儿耍贫嘴。”
“您再犹豫下去,给您俩时辰也不够啊。”叶三拿起桌上一个包袱,“今天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其他杂物我昨天就收拾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咱们直奔萧府。”
“好,我就再听你一次。”叶青深呼吸了一下,吐出一口气,“走,叶三,咱们先去萧府。”
“成,我去给您备马。”叶三答应道。
“不用备马,咱们走着去。”叶青走出房门。
叶三愣在原地,一脸诧异地问道:“啊?萧府和城外的镜湖可是相反的方向,您走着去了萧府,还要走着去镜湖?”
叶青紧握扇柄,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红绫总说我身体羸弱,我若是再依靠马匹,恐怕我是难以追的上她的步伐。”
叶三撇撇嘴,小声地说道:“这时候知道锻炼了,感情这一包东西不是您拿。”
叶青一回头,见叶三还站在屋里,说道:“叶三,你嘀咕什么呢,快跟上。”
“哎,没什么,我看看还有没有落下什么需要的东西,这就来了。”叶三把包袱往身后一背,赶紧跟上叶青。
叶青想展示出自己的决心,所以一走出城主府,便开始小跑起来。叶三赶紧在后面追,同时喊道:“少爷,您慢点儿。”
大街上迎面走来一个挑水工,此时正打着哈欠,肩上挑着水。忽然面前冲过来一个男人,便赶紧扶稳扁担,躲在一旁。待他跑过去,挑水工回头低声骂了一句,正要继续往前走,结果又出现一个背着包袱的男人冲了过来,差点儿与他撞了个满怀。好在挑水工一扭腰,挑着水原地转了两圈。待稳住身形,赶紧看了看水桶,发现没有洒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嘿,这倒霉催的。我不就是起晚了么?怎么还碰上这俩早起的鬼。”挑水工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跑得这么急,赶去投胎吗?”
此时迎面走来另一个挑水工,见他在这里站着生气,便调侃道:“老孙,怎么在店里没睡够,在这大街上睡上了?吉祥客栈那边送完了?”
“哼,老杨你少说风凉话!”被称为老孙的挑水工气道,“要不是昨天你使诈,让我多喝了几杯,我至于这个时辰才起吗?”
“你自己酒量不行,怪别人灌你,你有本事别喝啊。”
“废话,我出的钱最多,凭什么不喝。”
“行啦,赶紧的吧。你再不去,吉祥客栈的刘掌柜可就要骂人喽。”
“走了,回头再跟你算账。”
老孙一边骂骂咧咧地挑着扁担,一边一溜小跑。虽说可能要比平时约好的时间要晚,但如果刚才真的洒了水,自己还要回去重新打水再挑过来,那就不是简单就能原谅的事情了,所以他宁愿多累一些跑着去。
天刚蒙蒙亮,老孙一路气喘吁吁地到了吉祥客栈,看到正门的门板还未卸开,于是便松了一口气,挑着水往吉祥客栈后面走去。
吉祥客栈的店伙计刘二正端着一个铁盆,揉洗着一条毛巾,嘴里叼着一根粘了碳粉的柳枝,正在洗漱。洗了两把脸,吐出嘴里的碳粉,用毛巾擦干净,整个人便从睡眼惺忪中清醒了许多。把手巾往肩上一搭,端起那盆水,正准备往后面的地上一泼,结果突然老孙挑着扁担出现在那里。刘二吓得“哎哟”一声,胳膊一卸劲,整盆脏水“哗啦”一下全泼到了自己的脚面上,还溅起了不少泥土。
老孙挑着水刚进后院,见刘二作势要泼水,也吓了一跳。但出于职业习惯,两只手稳稳地抓住了扁担,只是整个人蹲在了地上,同时身体向后仰着。
见刘二的狼狈样,老孙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刘二看着自己刚换的新鞋被泥水弄脏,又气又恼,指着老孙骂道:“你怎么跟属土似的,从地里冒出来的?!”
“哈哈,刘二,看把你吓得。”老孙站起来,将扁担放在地上,“这么大的人了,连盆水都端不稳。”
“少废话,我才换的新鞋。”刘二甩着鞋上的泥水说道,“你不是应该早就送完水了吗?怎么才来?”
“这不是路上差点儿被两个不长眼的撞了吗?我刚好腰疼,就走得慢了些。”老孙说道。
“赶紧的吧,趁掌柜的没起先把水倒了,不然又要扣钱了。”刘二撇撇嘴,没好气地道,“我娘子好不容易给我做双新鞋,这下不得把她气死。”
“嘿嘿,你就知足吧,有婆娘想着你,等老了就嫌弃你,就没人惦记喽。”老孙一边感叹着,一边挑着水走到院里两个巨大的水缸面前。
掀开一个水缸的盖子,老孙探头往里瞧,打算看看还剩多少水。这一看不要紧,老孙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你嚷什么?”刘二不满地回头问道。
老孙坐在地上,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那个被打开盖子的水缸,声音颤抖地说道:“里面……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