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的南征,已经到了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步,拿下了江宁,就已然可以宣告最后的胜利。
然而齐州这边,周泛自兖州出发,也已经到了岱城城下。
周同顺利渡江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齐州,所以对于岱城中的众人来说,这仍旧是看不到希望的殊死一战。
不过好在,现在城中还算安稳,上有王妃云湄主持统领大局,下有司马郑勋大将军薛罡排兵布阵。
郑勋当着王妃云湄的面放言:“周泛大军四十二万,但却无法全面展开一齐攻城,此刻我城中守军七万,只须抵挡八十天,只挡八十天,挡住了,天下大局可定,在座的诸位都是大胥朝的英雄,即便八十天之后丢了城池,诸位仍旧是不世之功,但若提前丢了城,诸位可有颜面去九泉之下面见众位先帝?”
一言既出,群情激奋。
岱城是齐王根基所在,留下来的又都是大胥老臣,众望所归,众志成城,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即便拼上性命。
周泛几乎没有犹豫,四十二万大军刚到,就迫不及待的发起猛攻。
四十二万人,真是一个足以唬人的数字,也是周泛的全部家底,周泛也知道,这一次如果拿不下齐州,那么即便他回到豫州,等着他的恐怕也只有灭亡,现在哪还有什么是非,有的只是成败罢了。
元朔六年末七年初,即将临近新符的日子里,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打算好好度过这个来之不易的盛大节日。
在这个辞旧迎新昭示希望的节日里,这片古老土地上所有不安分的人又都在蠢蠢欲动着。
伴随着丞相王弼毫无征兆的病倒,整个江宁南胥朝廷里几乎就要变了天,齐王的水陆两路大军一面渡过了淮水天堑,一面横跨青州直击扬州,两路人马风雪不阻,一路向着江宁高歌猛进。
朝中此时也正正好好分成了两个派系,以太史刘琦为首的思旧派几乎不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眼看着大胥正统的废太子,大胥嫡系血脉的齐王周同就要带兵打进江宁,这些自诩为大胥旧臣的遗老遗少们这时候纷纷从土里冒出头来,这个时候总是要匆忙的站队,表明立场,大家虽然没有兵权,但是总要吆喝两嗓子卖卖力气,给那位即将承位大统的齐王留下一个好印象。
另一个派系虽然人数还在不断减少,但是到底还能占据主导地位,丞相王弼病倒以后,江宁仅剩的兵权被一分为二,一半握在王弼的女婿刘整手里,一半则由他的绝对亲信韩辩掌管。
韩辩这个人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胜在让人放心,王弼只知道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因此王弼将禁军及江宁守军的兵权都交到了韩辩手上,至于他的女婿刘整,则是个毫不掩饰自己野心和欲望的人,偏偏这种人又是现在唯一的倚仗,因此王弼将大司马的位置留给了他。
这时候最为尴尬的恐怕就是十六岁的小皇帝了。
这个时候的元朔帝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是朝中上下依旧没有人会将他们的皇帝陛下当回事,恐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位傀儡皇帝,除了姓周,就再没有任何用处,所有人又都能预见到,这位皇帝陛下将来的下场,十六岁的周淇也不傻,他当了十几年的豢鸟,将来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哪怕做个富家翁,就已经十分知足。
两拨人吵来吵去,争来争去,都和皇帝周淇没有什么关系。
此时距离齐王周同从代州出发南征已经有半年有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宁就要唾手可得。
然而这时候的汉王周泛才猛然惊醒过来,谁能想到周同一刻不停,冒着大雪打到了江宁城下,一旦让他周同胜了王弼,那么他周泛这段时间在齐州的上蹿下跳似乎又没有了意义。
好在现在为时未晚,周泛一面小心谨慎的观察江宁的动向,一面快马加鞭发兵岱城,这可不是我不让你们过个好年,只是你们的齐王偏要一意孤行罢了。
蓦的,周泛会惊觉一下,怎么明明占据主动的是我,却又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
为防万一,周泛还亲自联系了北方的鞑靼人,虽说鞑靼可汗先前在陈奉身上下了重注损失惨重,但是不甘于只得到了幽云十六州的鞑靼人再一次接受了汉王周泛的邀请,这个冬天的草原上不那么太平,虎视眈眈的鞑靼人正好就牵制住冀州的拓跋那热。
再说占了益州全境的张四七,现在已经是大蜀皇帝张肇了,曾经跑了爹饿死娘自己讨饭十几年的小乞丐张四七,怎么会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竟然披上龙袍当了皇帝。
当了皇帝的张四七,把自己结义好兄弟曹规打发到北边的剑阁镇守边境,算是将身边对自己最有威胁的人赶走,张四七心里清楚曹规对于大胥对于那位齐王有种不清不楚的敬慕,但是张四七心里却又愿意信他,肯让他去帮自己抵挡北方的齐军。
总之在这个充满祥瑞的日子里,顶着寒风的齐军在齐王周同的带领下一步步逼近江宁,远在齐州的四十二万汉军则在汉王周泛的率领下围住了岱城。
一时间好似又变成了这对周氏兄弟间的角逐,究竟是周同能够能快的攻克江宁奠定下一统的基础,还是周泛先攻下岱城自此雄踞于中原,这一切好像又要再一次交给天意。
好在这一场场几乎奠定天下归属和无数人生死存亡的战争到底还没能影响到所有人,在这片上千年来无数次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土地上,还是有着上千万生灵用一种脱离了的更加纯粹的方式活着。
所谓纯粹,大概也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吧。
以一个目标作为一个终点,以一个终点作为另一个起点,就像这些纯粹的人更加擅长于将生命划分成为一段又一段的等号。
战争无法影响努力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在这些遍地开花一簇一簇一团又一团所有平等的地方,那些卑微且不起眼的人们依旧满心欢喜的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另一个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