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既然敢拦信,自然也敢打开看。
其实他对那郑勋不满也已经许久,如今专等着一个机会,就想要抓住些把柄,即便不能够扳倒他,能把自己的兵权拿回来也是好的。
于是张茂赶走了众人,才将那封信拆开细细读了一遍。
此信出自许奋的手笔,信中大致说到说他许奋原本是朝廷官员,在反贼周同攻打代州的时候,由于代州刺史指挥失当,无奈城破被俘,这才投降了齐军,而后又在齐军中不受重用,因此想借这个机会重新回到南朝为官,所以愿意给郑勋当内应,助他大破齐军二十万水师。
张茂初次看到这封信有点不知所措,前面说了他也不傻,毕竟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但是许奋在信的最后说到,明晚齐军欲出奇兵从东面绕过艨艟巨舰登岸,张茂思来想去又不愿放弃这个立功的机会,所以他并没有拿着这封信去找郑勋,而是叫来了自己在军中的亲信商议此事。
随即张茂召集了水师中大大小小将领十余人,这些人到的时候张茂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见他们都到了,张茂命他们坐下。
这些人个个受宠若惊,不明白主将为何会在阵前请他们饮酒。
许久之后,众人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张茂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盏,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对众人解释道:
“方才值军捉住了一名北岸来的探子,在其身上搜出来了一封密信。”
众将闻言纷纷转过头看去,只见张茂一只手抚着杯盏,另一只手把密信举在身前。
见众人都看过来,张茂这才又开口道:“诸位可知这信上写的什么?”
刚才还在畅快饮酒的所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将军此话何意。
张茂看了看,似乎很满意众将的反应,于是又开口说道:“此信乃是齐军大将许奋所写,写给咱们得刺史郑大人的。”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腾一下站起身道:“莫非郑大人私通贼军?他可是丞相的亲外甥。”
张茂摇了摇头, 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坐下,然后说道:“那许奋在信中说到,他有意归顺朝廷,因此愿意与我军作为内应共破齐军,我叫诸位过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不知各位将军怎么看?”
众将闻言,纷纷沉默下来,有的低头作思索状,有的则是互相对视一眼,都希望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
良久之后,才有中军郎将名为宋参的老将站起身来对张茂拱手道:“启禀都督,末将以为,此中有诈。”
张茂看着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将笑着问道:“哦?宋将军此言何意?”
那老宋参又道:“想那许奋,原本为代州副将,其后代州被破,降了齐军,如今又托书来向我军献降,此乃反复之人,其言定不可信。”
张茂闻言微微点头,道:“老将军之言与我意甚合,只是这封密信真要送到刺史手中?”
这时候众将才明白过来,原来张茂这时候把他们叫来,明面上是要商议信中真假,实际上却是要看众人态度,大家都知道,张茂被人夺了兵权,想来对那郑勋颇有微词,如今又截了点名送给郑勋的书信,不论这信中所写,是真是假,张茂摆明了不想让他郑勋独占功劳。
那老将宋参这时候又说话了:“此封密信,所言甚假,想来不过是那钟离翊使得离间计罢了,刺史向来长居樊城,从不过问沿江战事,依末将之见,还是不要送的好。”
张茂连连点头,抚须大笑,此刻越发看着眼前懂事的老将愈发顺眼。
于是他说:“既然众将军都无异议,那便不必叨扰刺史大人了,还望诸位回营之后约束属下,今夜之事,切不可外传,以免扰乱军心。”
众将纷纷称是,然后又喝一阵,才逐个离去。
这一下张通海赌对了,他就赌张茂这人贪功,既然鱼上了钩,那么就期待接下来的好戏吧。
虽然这件事不大不小,但是到底也让张茂一晚上没能睡着。
要按信中所言,齐军明晚要从东侧绕过艨艟直取樊城,张茂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第二日天色刚亮,一夜未眠的张茂叫来亲卫,传令下去密切注意齐军动向。
然而事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第二日下午,前线的探子竟真的传来齐军暗中调动战船的战报,这使得张茂心中一惊。
于是再次将那封密信掏出来反复看了数遍,逐字逐句斟酌,若非齐军真的动兵,莫非真要趁夜东渡?
张茂思来想去,暗忖一番,还是决定,他当即下令,喊来宋参,命他带本部人马趁夜埋伏在东岸。
果然到了夜里,月隐星稀,张茂在自己房中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一直到了下半夜,终于才有战报传来,原来那钟离翊真的派出小船两百艘趁着天黑绕过艨艟欲从东边登岸。
可惜张茂早就在此设有伏兵,因此齐军才一上岸,就被四面杀出来的募远军打得措手不及。
只在半夜之间,偷渡的一万齐军就被捉被俘了三四千人,余着纷纷投江逃走,又不知被淹死多少人,等到天亮时分,宋参清点战场,才发现齐军两百艘小船只逃遁出去不到一半,水上漂浮齐军尸体无数,这一仗真可谓一场大捷。
张茂信中狂喜,这一刻他确定了许奋信中所言为真。
正当书记官欲写奏报上传樊城的时候,却被张茂一把拦了下来,此时的张茂刚经历过狂喜之后的冷静,既然密信是真,那么这泼天的功绩何不由他张茂独得?
张茂大喜之下,一边按住书记官手中的笔,一边下令将关押起来的齐军信使请到营中。
而这一次,张茂终于没有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转而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却见那被关了一天两夜的许奋信使走进张茂的大帐之时,张茂竟然亲自站起来相迎,并且安排落座和酒水。
那人依旧一副桀骜模样,似乎早知道张茂会把自己放出来一样,头不离顶眼不看地,挺着胸膛就来到了张茂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