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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着聊着,天都快黑了,大姨父这才点了马灯,平时他们天不摸黑就赶紧把饭吃了,舍不得废这煤油。

今天陈阳来了,高兴,这才点着灯准备吃饭。

城里这会儿基本都通电线了,陈阳家里都装了灯泡,乡下大规模装电,得等到八十年代左右了。

“这顺风我给切丝凉拌了一下,正好给你们下酒,花生米也炒了。”

“红烧肉也热好了,你们男人上桌喝酒,我们吃饭。”

大姨难得煮了一锅白米饭,今天有两个肉菜,又弄了俩绿叶菜,抵得上平时过年了,她才奢侈了一回。

“大姨,你和红梅姐夹菜,桌子这么大,我们几个也不用霸着一整张桌子。”

这年头,来客人了,乡下都是男人上桌喝酒吃菜,女人不上桌的。

可都是自家大姨和表姐,陈阳没这规矩,大姨忙活了这么久,她不吃,陈阳哪吃得下。

“阳阳,你们吃,我在厨房留了菜,再说,这大白米饭不用菜我吃着也香。”

大姨听着陈阳说话,心里暖呼呼的,这外甥没白疼,知道关心她。

“阳阳你叫你俩上桌,整的我不让你们吃饭一样,都是自家人,没那计较,你跟红梅也饿半天了。”

“树根,还不跟你老表倒酒,这傻小子,一点眼力价都没。”

听着大姨父的话,陈阳嘿嘿一笑,他这大姨父就是心软嘴硬。

明明是关心的人话,到他嘴里吧,这味儿听着就让人觉着冲,也得亏大姨早就习惯了。

听着陈阳和自家男人都发话了,秦立芸也没啥好争的,叫上闺女,俩人盛了一碗米饭也上了桌。

“竹根,树根,跟我一起敬一下你们老表,咱五年没见了,欢迎阳阳再来家里做客。”

大姨父端着碗,就闷了一大口,两个老表也不含糊,也喝了一大口。

看着架势,陈阳也不好怂,只能跟着喝。

这酒喝着喝着,大姨和表姐什么时候下桌的陈阳都不知道。

那张老头买的烧刀子,起码五十度往上了,哪怕四个人分一瓶酒,喝的陈阳也脑瓜子嗡嗡的。

“阳阳啊,大姨父想求你个事。”

也许是喝高了,大姨父难得把着陈阳的肩膀说了一个求字。

要知道,他这辈子最好面了,从来就没跟谁说过半个求字,要不然当初他就不会连陈阳爸妈借着发压岁钱偷偷支援的一点钱都要还回去了。

“姨夫,你说,咱自家人,有啥求不求的,我能帮得上忙的,我绝对没二话。”

陈阳扶着一脸通红的大姨父,连忙开口。

“这事我是实在没法子,竹根这小子脾气倔的跟头驴一样,人粮管所的闺女,咱这样的家庭高攀的起吗。”

“他还就认死了那姑娘,人媒婆给他介绍了多少个姑娘,他就不理,你帮我劝劝他,咱就地里刨食的农民,哪配得上人家。”

“人家那是金凤凰,读了高中,还进了棉纺厂,正儿八经的工人编制,咱是啥,咱就一啥也不是的农民,肚皮都填不饱,拿啥去娶那金凤凰。”

大姨父叹了一口气,陈阳瞥了一眼张竹根,如果不是这次回来,他还真不知道大老表有这么一段故事。

上辈子他回国,大老表早就结婚了,表嫂是个聋哑人,但大老表对她很好,家里重活从不让干。

只是那个时候大姨父和大姨都过了,他也从来不知道大老表有过这么一段爱而不得的感情。

“姨夫,竹根哥不差,这相貌,十里八乡走出去,绝对的俊后生。”

“咱家底是单薄了些,可小伙子不差,家底总是人攒出来的,如果竹根哥和那姑娘真心相爱,咱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儿。”

陈阳望着一脸倔强的张竹根,心中暗暗想着,上辈子该不会就是因为那姑娘,大老表死咬着牙不肯找别的姑娘。

大姨父被逼的实在没法子了,这才跟着人去的晋省黑煤窑吧。

这年头,农民想赚钱,能有啥法子。

“阳阳,你以为我就不想他娶那姑娘,那姑娘白白净净的,跟城里姑娘一样,又是工人,这样的好媳妇,我也想。”

“可人家父母要三转一响,咱家去哪里拿这钱,就算人家不嫌弃咱是农民,这破茅草屋,人家金凤凰来了能住的惯?”

“咱和人家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早就劝竹根死了这条心,他非不听。”

大姨父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陈阳一不留神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我要拿的出这钱,娃娃也不用白耽误这几年。”

张竹根和那姑娘都好了好几年了,可是没办法,那姑娘家里嫌弃张竹根家里条件太差了。

人家说的这个三转一响,也只是为了设个门槛让张竹根死了这条心罢了。

“姨夫,你这是干啥,咱一起想办法就是了。”

“怕只怕,咱就算凑出了这三转一响,人家也不见得就没别的条件了。”

陈阳摇了摇头,穷小子能攀上富家千金和有钱人家少爷娶灰姑娘,那都是电影里的剧情。

现实里,就像大姨父说的,结婚那是过日子,柴米油盐,哪样不花钱。

就算两个人真心相爱,可不对等的生活环境重叠到一起,矛盾是必然的。

就算那姑娘不嫌弃大老表家里穷,可让她来住茅草屋,她能住的习惯吗?

“爸,我跟柳婷是真心相爱的,除了她,我谁也不会娶的,总有一天我会赚够钱的。”

张竹根红着脸,看着他那倔强的模样,陈阳突然想到了上辈子他回国见到他的模样。

他一脸的沧桑,护着那个聋哑人表嫂,家里的茅草屋也换成了一层的水泥房,虽然看起来家里很温馨,可是陈阳总觉得他眼里少了点什么。

陈阳现在似乎能明白了,大老表少了对爱情的执着,还有对生活本身的向往。

大姨父和大姨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为了他,姨夫下黑煤窑没了,大姨也忧伤过度去世了。

要问谁最伤心,最自责,除了大老表还有谁?

或许是对生活认命了,或许是为了完成父母生前的遗愿希望他成家生孩子,大老表最终才会找了那个不嫌弃他家穷的聋哑人表嫂吧。

对她百般呵护,是出于责任,可却没有爱了。

“你就犟吧,总有一天,把我和你妈都气死了,没人管你,我看你还犟不犟。”

大姨父气的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看样子是想打人,陈阳连忙拉住。

“姨夫,也不是没办法,要竹根哥有工作,咱跟人也对等了,这钱嘛,总会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