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了。你就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我看这里面暗合五行八卦之术。你素来研究这个,又见多识广。应该能看出来门道。”
“三大禁术之一。”
“果然是。”
兰重火也凑过去看,却看的莫名其妙,“什么是三大禁术?”
苏明伦道,“世间有三大禁术流传,其一,轮回。其二,生死契。其三,长生门。这个就是其中的生死契。”
“用来做什么?”
“与对方做交易,让其为自己达成心愿。”
“对方是谁?可能看出来?”
“那要看给对方的祭品是什么?”
白归一将梵音塔、龙渊府、普济寺与万人坑的聚魂阵与炼尸棺一事说了。
苏明伦听了也深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几万人的祭品。看来当是最厉害的。”
“所以这个对方——”
“上天。而能够有这么多人力物力去与上天做交易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高唐台。”
兰重火问,“那他所求为何物?”
“尚未可知。”
白归一有些失望。
苏明伦又道,“不过,有相士与星象大师传言道,高唐台那位十八年前寿命都到头了。也有人说,高唐龙脉被毁,龙气飞散,江山恐将易手。若说他所求什么,大抵是逃不开这些的。”
白归一眼睛一亮,“若是向天借寿局呢?”
“说是向天借寿,其实是向人借命,增自己的阳寿。所以除了祭品以外,还需要一件寿礼。”
“这个寿礼是随便一个?还是有什么条件?”
“自然不是随便选的。要与自己生辰八字相合。”
苏明伦的话似乎像一道闪电,立刻把白归一混沌的脑际照亮了,“你用李旭的生辰八字,可能推算出来寿礼的八字?”
兰重火道,“九五之尊的生辰八字,向来不外传。”
“为何?”
“当真不外传。”苏明伦道,“担心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行巫蛊诅咒之术。”
“那若不是续命局,而是镇高唐的龙脉呢?又需要什么?”
“不需要寿礼,需要的是一件与龙脉有关之物,充当祭品。”
白归一已经有了大半的推测。十七年前自己必须死,是因为被李旭借寿。所以余紫苑才说自己死了另一位才能活。她说的另一位不就是九五之尊吗?
原来,不是因为他白归一年少轻狂,天纵英才,得罪了他人,遭人嫉妒。也不是因为自己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而是因为他的命数太好,好的不能再好了。竟然能够为他人续命!
苏明伦又道,“不过能够与九五之尊的生辰八字相合之人,天下难寻。”
“如何难寻?”
“大命格,太大了……”苏明伦长叹,“真是太大了。”
兰重火问,“大到哪一地步?”
苏明伦垂眸,没有看白归一,却格外另有所指,“另一位九五之尊。”
兰重火倒抽一口冷气。
白归一不信,冷笑起来,“无稽之谈!”
苏明伦又道,“正因如此,他才能续真龙天子的命。”
白归一这次不笑了,沉声道,“所以即使不被续命,他也非死不可。”
“自然。”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片刻后,苏明伦拿了酒瓶与酒杯,满了三杯,分别递给两个人,“敬逝者一杯吧。”
三人碰了,然后倾洒在地。
白归一突然摸索着夺过来酒瓶,对着自己灌了下去。
兰重火立刻去夺,“哎,你不能喝。你这是又发什么神经。”
白归一闪身躲过,竟然将那瓶酒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又拿出两张“尺素”递过去,“有空联系。”
说着就要走。兰重火扶着他,“你自己能走吗?”
苏明伦也上前,两个人架着他,又是御剑飞行,又是车马劳顿,送回了长安。兰重火也不知道将他送到哪里,可是突然想起苏星河,又觉得他还是先留在兰亭为好。于是让苏明伦自己走了。
苏明伦道,“我最近在碧海云天。有事,那里寻我。”
“你不回九重天?”
“我何时喜欢回去了?”
“这倒也是。”
苏明伦停顿片刻,又自我解释,“最近长安的生意出了问题,我留在这里善后。”
“行。我们都在长安,相聚也容易。”
苏明伦于是坐车离去了。
兰重火架着白归一送到了后苑。苏星河看到两人,始料未及。
兰重火不由分说将白归一塞给他,“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你不该带他回来的。”
“你不是一直想看他的模样吗?”
“已经见过了。”
兰重火却是不管,将一瓶药放在桌子上,“‘春梦’也给你了。剩下的自己看着办。”
苏星河脸色一促,被人干涉了私事,让他倍觉不自在,“你管的未免太多。”
“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就是尽本分了是吗?”
“那你可以闭上眼睛。”
“你——”兰重火被气到了,“我才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兰氏。‘千机’已经荼毒兰氏已久,一百多年天定之人都不曾现世。现在总算有了一个白归一,这场悲剧不该再延续下去了。”
“所以呢?”
“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以身作则,查出‘千机’背后的秘密,让这个不幸终止在你的身上。”
苏星河有几分动容了。他看着白归一,“他喝酒了?”
“喝了。”
“你喂他药了?”
“留给你喂。”
“你明明喂过了。”苏星河道,“没有过敏反应。”
兰重火也奇怪了,看了看他,“还真是。”
苏星河脸色不好了。
兰重火慌了,“我真没给他喂药,也没上药。谁知道怎么回事。”
苏星河不再答话,脸色阴晴未定。兰重火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只好吃了个哑巴亏,无比郁闷道,“行了,我走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走了。
苏星河将白归一抱到床上。自己也坐在他身侧。看着看着,心事就如雨后的花树,残红落了满地,有几分萧索之意。
他看着他的脸颊,眼睛上被发带隐藏起来,就更让人生出一种想要对他为所欲为的冲动。
他伸出手指将他的五官描摩了一次又一次。眼神也朝着那瓶药看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有种念头在蠢蠢欲动。这不仅是爱意,也有占有欲,更有求生欲。
夜色深沉时,夜扶桑溜了出来。他拉扯着苏星河的衣袖,“苏澜——”
苏星河抬眼看他,“饿了?”
“不饿。”
“想出去?明天吧。”
“不好。”夜扶桑说着看向白归一,“他是谁?”
“一个故人……”这话有些落寞与苦涩。他与他,只能是这样的身份了吧?
——一梦星沉空念远,千里山河无故人。
白归一对他的定义,只是一个故人。一个只有曾经,没有现在,更无将来的故人。
他已经犯了一次罪,难道还想再来一次?这样一想,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消散了。
夜扶桑突然出声,“不喜欢。”
“什么?”苏星河回神。
“他——”夜扶桑指着白归一,“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夜扶桑又来拉他,“出去。”
“好。带你出去。”苏星河起身带着一缕游魂,掩门而去。直到次日看到白归一离去他才敢回来。
兰重火看到他更是没有一个好脸色。两个人闹着别扭,几日不曾言语。
江湖中风平浪静,朝堂也是天下太平。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风已经迫不及待了,终于吹到了每一个角落。
是夜,樱川河畔,碧海云天里的清风水榭。
那个人影还是独自坐着,他刚才在抚琴。此时停了手,只看着眼前沉默不语。那里有三秋桂子,十里荷香。
有人跑了过来,将原本好好的一片蛙声打断。
来人是个女子。艳压桃李,灿若玫瑰,她跑的发髻微乱,娇喘吁吁。
“大雨倾盆了是不是?”那人道。
李甘棠将东西递给他,沉声道,“肖天若死了。”
“怎么死的?”
“死在长安街头,被人一剑毙命。”
“看来,国师开始布局了。”
“什么局?”
那人道,“不是被国师以宫规处死,而是被人杀死。你觉得此人会是谁?”
“除了国师,没别人。肖天若可是剑道大宗师,谁能轻易将他杀死?”
“当然有。”
“众所周知,剑道大宗师一共三位,一位陆离,一位肖天若,一位苏星河。现在陆离死了,死在苏星河手里。能够杀死肖天若的,那就只有——”说到这里捂住嘴唇,倒抽一口冷气。
“——苏星河。”
“真的会是他?”
“不管真的还是假的。有这么一个可能就足够了。”
“可是按照海晏河清宫的宫规,杀死宫主的人必定继承宫主之位。这么说,国师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也就是说,这个宫主之位非苏星河不可了?”
“肯定。”
“那我们怎么办?总该做些什么,不能再被这样打的措手不及。”
“做什么?”
“阻止国师内定人选。”
“哪一次不是他内定的?”
“可是肖天若不同,他以前就是我们的人。所以我们才能在海晏河清宫埋伏下那么多棋子,暗自与国师抗衡。若是宫主之位易手,我们以前的心血都白费了。”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半刻。”
李甘棠看他仍旧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有些不忿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是毫不担心。”
“因为国师的选择与我的安排不谋而合了。”
“所以你根本不怕国师会选择苏星河。”
“我倒是害怕他另换他人。”
“你能保证控制得了他?”
“不能。”
“那你还有恃无恐?”
“因为控制他的人在你手里。”
李甘棠皱眉,“夜扶桑?”
“不,白归一。”
李甘棠若有所思,片刻后追问,“你为何知道宫主之位非苏星河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