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神台宫大祭司神袍,举止清雅脱俗、宛如化外仙人的男子凝眸定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还带着醒目刀疤的北朝女子。
“阁下方才说什么?”
薄熄压下心底的担忧,面无表情的再次行了一个武人的拱手礼。
“在下方才是说,薄某来此求见大祭司,盖因‘千岁剑仙’今在昭歌城中遇险,如今身陷不夜城。
我等同行之人均非不夜城中那两位半步虚空境高手的对手,所以迫不得已只得叨扰大祭司清修,来此恳请援手。”
南墟大祭司眉心紧皱,他缓缓看了她一眼。
“皇帝带走阿词,是什么时候的事?”
薄熄轻声回答:“今日辰时。”
南墟大祭司眼底微芒一闪。
“但是你却在未时才到神台宫。由此可见你们并不信我,最终思索犹豫再三,这才决定来神台宫寻我相助。”
薄熄沉默一瞬。
“我们与大祭司......并不相熟,有所顾忌,亦是人之常情,还请您见谅。”
“也罢。”
南墟大祭司微微一哂。
他手指轻弹,一道内息轻轻击中漏出的房檐下一只古香古色的铜铃。
“——铃铃铃。”
清脆的响铃声响起,殿外旋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名神台宫小神官躬身一礼,立于殿外。
“祭司大人。”
南墟将视线从薄熄脸上移开,落于窗外的层层云雾之上。
“传令下去,本座有要事要入昭歌城一趟,在此期间神台宫上下内外诸事,皆由橙徽少司统管。”
弟子脸上难掩惊愕。
要知道,南墟大祭司鲜少会离开神台宫,更加鲜少主动迈入那近在咫尺、象征着无上皇权的京城昭歌。
也不知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居然能让大祭司屈尊降贵驾临凡俗。
弟子心中正自画狐,忽然听到殿内清冷高洁的大祭司又道:
“去叫路神官来见本座。”
薄熄闻言蹙眉看向他,直言不讳道:
“大祭司,他可信吗?”
南墟大祭司静静看了她一眼。
“既然事关‘千岁剑仙’的生死,那么,路伤雀便是可信之人。”
*
安宁长公主府门外贰佰米处的一座酒楼中,韩长生看着沉默静立在窗畔的凌或,欲言又止道:
“咱们......真就不管阿昭了吗?”
虽然谢昭的意思,是让他们绝对不可接近不夜城,还言道盯紧那伙不怀好意之人,才是此时当务之急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
但是......皇帝靖帝当年可是设计害她的人啊!
窗边刚刚及冠不过两个月的凌或,背影如翠竹挺拔,早已不似他们当年初入江湖初遇时那般生涩少年模样。
只一个背影,便显得十分沉稳可靠。
凌或静了一瞬,方才语气平静的开口:
“她心中一向是有主意的,她既让我们务必盯住安宁长公主府,提防西疆雍王余党伺机而动刺杀安宁长公主和彭小将军、借机搅乱南朝天宸和四境四国之间的局势,于公于私我们都该竭力而为。更何况,之前在府门口......我们便已经答应了她。”
韩长生闻言神色十分挣扎。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理是这么个理没错。
可是,如今谢昭独自一人跟皇帝回了皇宫不夜城,韩长生左思右想都觉得心里还是不踏实得很!
“我......”
韩长生神色难免有些焦灼。
对于未知的人事,是人就会心生忧虑。
而天宸靖帝的心思如此诡谲多变,正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也猜不出始末的未知之事。
“凌或,可是我还是觉得心中不甚踏实,那个小皇帝压根就不是个东西!
若是他再对阿昭起了歹心,阿昭深陷宫闱势单力薄,那可如何是好?岂不是十分被动?”
毕竟天宸皇宫不夜城,那可是天子的地盘。
凌或眉心微皱,他沉默良久,道:“莫慌,薄熄已去神台宫给南墟大祭司送讯。
虽然......我并不了解南墟大祭司的为人和行事风格,但是谢昭信他。”
......所以,他就姑且死马当成活马医罢。
韩长生听到这话,心里倒是安稳下来一些。
毕竟南墟大祭司和神台宫,在他心目中还是颇有分量的。
若是南墟大祭司知道谢昭被困皇城出手相助或是转圜,靖帝总不至于跟身为南朝国师、兼祗仙玄境绝世高手的南墟公然翻脸。
毕竟今时今日,南朝天宸的两大擎天砥柱,一是“神台祭司”南墟,二是“千岁剑仙”符景词。
“千岁剑仙”已被皇帝亲手设计,变成一把脆弱生锈的钝刀;
若是皇帝不想自毁祖宗传下来的千百年基业,想来便不会再与南墟大祭司争锋翻脸。
除非他是当真失了心疯,毫不再在意南朝天宸皇室的国祚传承了。
只是......
韩长生嗫嚅道:“南墟大祭司......真的会出手相助吗?
天下皆知神台宫世代相传的祖训,便是要护卫南朝天宸符氏江山,听命于南朝皇室符氏。
即便南墟大祭司收到薄熄送去的讯息,也知晓了阿昭如今受困处境艰难,可是靖帝毕竟是当朝皇帝陛下......”
南墟大祭司当真会为了师兄妹的情谊,违背师门祖训、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当朝九五之尊对峙?
凌或沉默一瞬,轻轻摇了摇头。
“......我亦不知,我们且把我们能做的都做在前面。至于南墟大祭司最终如何决断,那便已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等薄熄回来,换她与你一起盯着安宁长公主府周遭动向,我要潜进不夜城看看情况。”
那伙西疆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他和薄熄至少要有一人在安宁长公主府外盯梢示警。
韩长生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的道:
“可是......凌或,阿昭临走嘱咐过,不夜城中那两位高手你也不是对手。若是潜入不夜城被他们发现行迹,只怕你也是要有去无回。”
凌或微微蹙眉。
据谢昭所言宫中那两位宦官乃是半步虚空境,只怕若是撞见,确实不好脱身。
但是若真如谢昭叮嘱那般,只盯着安宁长公主府不必管她,他又实在做不到。
正在此时,两个不曾可以隐藏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酒楼包间的房门被从外推开。
一个男子沉沉的声音响起:
“若是加上我呢?”
二人闻言错愕回头,只见薄熄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是此时薄熄身边,赫然跟着一个面色沉稳、容貌清隽的青年男子。
——而那男子,居然便是先前两日在城门口,拦住他们去路之人!
韩长生瞠目结舌的喃喃道:“......黄、黄金台?”
“黄金台”路伤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他们二人一瞬。
也不知是悲是喜,他日前见到故主生还,居然再次破境、从跌下来的半步虚空玄境,再次回到半步虚空天境。
如今的他,与不夜城中那位第一高手“大公公”曾一毒,武道境界不相上下。
但是曾一毒因是宦官,所以经脉与他这般成年男子相比略有不足,内力并不如他的那般淳厚中正,更何况......
路伤雀语气坚定道:“我乃‘河图剑术’传人,我的剑,足以越一小境杀人。”
凌或闻言微微挑眉,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路伤雀的意思分明是说,只要他掌下“黄金台”出鞘,就不惧“大公公”曾一毒和“二公公”邹无邪联手。
但是以一敌二,力战一位半步虚空天境、一位半步虚空玄境的高手,哪怕对方是经脉不足寻常武人的宦官,只怕也不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