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吱嘎”一声。
众人被打断,齐齐回头看去,只见“孤狼剑仙”的寝居房门,居然从内而外被打开了。
下一瞬,一只纤长消瘦的手掌撑开门扉,身着一袭藏蓝色镶金纹的邯雍贵族女子寝服制式的女子,正扶着一扇门,浅浅漏出了半个身形。
她长发如瀑,浓密雍容的披散于背后。
一双顾盼生辉、流光溢彩的狐狸眼,双瞳剪水间眸底锋芒微漏,芳华无限。她的眉骨、鼻骨和下颌骨精致,又不失挺拔秀美。
——当真是好一位绰约多姿,有棱有角的出尘美人!
尤其是她似乎扶病难支,身体不大好,唇峰苍白干裂几无血色,但是裂开的唇上纹络里却又隐隐带着一缕朱红的血色。再配上那张在散落的乌发间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玉骨冰清、出尘绝世的容颜......
这种白璧微瑕的视觉冲击,将她本来极具攻击性的美貌,平添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残破深忧的美轮美奂。
廊下诸人齐齐皆失语。
唯有风声飒飒作响,从耳畔略过。
但不同的是,弥萨是被面前女子的容貌所震慑一时无言。而廊下的剑奴们,则是齐齐错愕、面面相觑。
他们先前可是亲眼看见主公将那名女子抱进寝居的,那女子也......也仿佛并不长成这样儿!
那分明是个面带恶疾、青胎浮面、奇丑无比的少女!与面前之人除了身形相近外,面貌上更是天差地别。
若不是他们十分确信自己从未离开过此地半步,几乎以为里面的人,是被人掉过了包的。
唯有剑奴副首领塔尔干,并未被女子的容貌所惑。
他的视线从女子脸上一寸寸滑落,不动声色却格外认真的从头到脚,将女子彻彻底底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定在她足上缠绕着的隐约透出血色的白棉绷带上。
终于,他那紧绷的心微微松了口气,他可以确定,这确实是同一个人。
少女的容貌乍一看与之前判若两人,但是若仔细回想,除去她之前那扭曲的青黑胎记将她脸上皮肤轮廓搞得微微凸起变形外,她的面部骨相似乎和先前并没什么太大变化。
只是世人大多爱姝色,所以先前她脸上那格外刺眼的大片凸起青黑胎记,确实会让人观之先入为主,下意识在第一时间将注意力从她脸上移开。
——但凡看了第一眼,甚至不想再看第二眼。
塔尔干心中沉吟:如此看来,莫非先前那胎记居然是她的伪装吗?
世间居然有如此巧夺天工、形貌逼真的易容术?倒是他之前孤陋寡闻了。
不过......如此甚至远胜于他们阿尔若草原第一美人宇文佳郡主的姝丽之姿,确实也应该稍作遮掩隐藏。
否则,以这女子武道境界之低微,外家功夫之不济,只怕早晚会被好色的权贵或江湖强人掳走了去。
塔尔干想到此处,心中微动,莫非......
主公之所以留下这个胆大包天、跑到他们宇文部行骗的女贼,也是被其倾城容貌所惑?
他眉心紧皱。
不应该啊。
主公虽然妻妾成群,却向来视女人如衣物,眼里尤其不容沙。
像这种来路不明、动机存疑的女子,哪怕再美,想来也万万不应能动摇得了主公的武道之心。
出身邯雍拓跋皇庭、身份显赫尊贵的九薇公主,昔年待嫁之时也是以美貌闻名于广陵城,可主公不也郎心似铁、心如磐石吗?
谢昭用掌心扶着门,借力撑着经脉胀痛、手脚发虚的身躯。
她忍下脚心落地时,足上“牛毛针”刑伤带来的丝丝阵痛,然后与门外错愕沉默、却又各个将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盯着她看的几人对视了一瞬。
下一刻,她忽而展颜一笑,笑靥绚如万树梨花绽放。
笑得一脸真诚,童叟无欺。
若是韩长生此时在场,必然也要喟叹一句:好一个刁滑奸诈,抓乖弄巧,极具欺骗性的大忽悠。
“呦!”
天老爷!
这破锣似得一开嗓,出其不意的将谢昭本人都吓了一跳,她的声音怎么哑成这样了?
她连忙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压下嗓子里时不时就要上涌作祟的血腥气,好在再次开口时,声音倒也不算过太难听了:
“诸位,这是怎么了?不要吵架呀。”
塔尔干脸色不太好看。
有她什么事?
当他又看到周围剑奴们那副惝恍迷离的样子,当即将眉心皱得几乎能夹死萤虫,再开口时,语气自然也并不算太和气。
他先是冷冷扫视了一番在场的剑奴,骇的他们醒过神来,纷纷仓惶垂首不敢再多看面前的女子。
然后,又转头看向谢昭,冷漠道:
“谁准许你出来的?关门,回去。”
不过是个巧言令色、恃美行凶,在主公手下讨命活的微贱之人。
若不是主公施恩怜悯,只怕此时此刻她早已被一介草席裹了丢去乱葬岗喂狗。
她不知寸草衔结,安分守己,居然还敢如此堂而皇之、自作主张的出门显眼人前,谁给她的胆子?
谢昭一只手扶住门,一只手抚在心口上。
她装模作样的咳了咳,满脸的循规蹈矩,老实巴交。
虽然吧......这两个词与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谢昭一脸歉然,“护卫大哥,实在抱歉。在下本无意打断你们,不过房间内的茶水,似乎都被世子喝完了,我实在有些口渴了。”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她那双干燥皲裂的苍白唇色上......该说不说的,这话的可信度倒是极高。
塔尔干再度皱紧了眉心。
作为宇文信身边剑奴的副首领,他自然知道这女子先前在外院地牢中受过刑,失血过后会觉得口渴,倒是也合乎常理。
于是他转过头,言简意赅的交代其中一名剑奴:
“去给她拿一壶茶。”
弥萨此时也终于回过了神。
她瞠目结舌的瞪大眼睛看着谢昭,好半晌突然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你这狐媚,好大的胆子!你是算什么卑贱的东西,居然也敢不守规矩、僭越成性,身穿藏蓝色的衣衫!你也配吗?
——且看我不剥了你这身‘狐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