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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室就听得主人家奔起开门,来人慌乱问道:

“二哥,可还有银钱,给俺借些,去镇上给妮子请医生。”

“来来,这些都给你,但不必去镇上,昨半夜有医家在我这住下,倒不如请他看看。”

“这……”来人正犹豫着,谢商陆推门而出:“先去看病,诊金后论,赶紧带路!”

来借钱之人是个同样干瘦的乡人,面目更加黝黑,脸上是一道道沟壑,看着谢商陆长须飘然,顿时大喜,赶紧躬身相请。

王索明将驴背上杂物卸下,将老头的药箱系了上去,也跟了上去。

患者家中不远,不过半里路即至,越过圈树篱,就是两间歪歪斜斜的草屋。

病人是这家的大女儿,虚岁十五,还未许人家,最近总是无故晕厥,最近不但晕厥次数变多,而且心跳如擂鼓,已脱力到站不起来,甚至饮不下米粥。

男人轰开围着的一圈孩童,一脸抱歉道:

“家里人多闹腾,先生见谅。”

谢商陆看着怯怯躲开的孩童,又望着榻上面色苍白、发色枯黄的病患,心里有了猜测,抬手撘脉,果然如此。

“血虚之症。”谢商陆抬头说道。

王索明看了看家徒四壁的环境,点了点头。

家里贫穷,营养跟不上,这女孩又是大姐,什么都紧着弟妹,眼下又到了天葵初至的年纪,严重贫血也属实正常。

男人听不懂,急忙问着:“大夫,可还有救?”

王索明原以为谢商陆会开个食补的方子,或者是益气养血的药品,却见这老头脸色肃然道:

“此病,要是庸医来治,颇有些束手无策。但幸好遇着了我,恰巧就知一偏方,极为对症,一个疗程即可痊愈。”

“请神医救命!”男人连连作揖,身子险些躬到地上去。

“这方子,需要一味药引,你先去买些。”

得了吩咐的男人急忙跑到本村屠户那里,千求万告地切来半拳大小的新鲜猪肝。

谢商陆夹着猪肝在火上简单燎烤,香味渐渐溢了出来,四周围着的孩童一个个都双眼放光。

谢商陆呵呵一笑,夹着猪肝走到鸡笼旁,找了一坨新鲜鸡屎,狠狠一蘸。

四周咽唾沫的声音尽数消失了。

他夹着带鸡屎的猪肝,走到女孩面前,面色沉重地说道:

“要想活命,连服七天。”

女孩又看了看鸡屎,努力屏住呼吸,乖乖地张开了嘴。

谢商陆将猪肝塞到她嘴里。

她面色扭曲地嚼了两下,赶忙用力吞下,咽的过程出现了不可避免的生理性呕吐,谢商陆赶紧捏住她的迎香穴,瞬间这女孩的两行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以后吞的时候要吐,就按住鼻子两侧,这是救命的方子,别糟蹋东西。”

这旁边看完全过程的乡人有些疑惑,这猪肝蘸鸡屎,真能治病?

怀着迟疑,一脸腼腆地问谢商陆诊金几何。

“你不信我,这不怪你,如此惊世骇俗之法除我谢商陆还有谁人敢用?诊金十文,见效后付,若七天内无效,我赔你百倍!”

见面前白须飘飘的老者如此自信,乡人不敢说不信,忙将十文奉上,却被老者拂袖而去。

“说见效付,就见效再付!”

老头说见效后付,却不欲在此干等,只道下次见面再取钱即可,和王索明一道回去取了行装,二人结伴上路,只是可怜了驴子,要再多背一份东西。

“老头子,这猪肝益气血的道理,我是知道的,只是为何要粘上鸡屎,似乎哪本医案里都没有这条。”

乡间小路上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煞是怡人,王索明问出了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

谢商陆呵呵一笑,得意地考校道:

“她的病,到底是怎么染的?”

“常年饥饿,劳作太过。”王索明又一想,简单答道:“穷的。”

“吃猪肝,能治好此病么?”谢老又问。

“一时能治好,长远来看,难说。”王索明答道。

几天能买得起猪肝当药吃,可能长期把猪肝当饭吃吗?

显然不能。

“一时?你再想想?她的病,是自己所致?”

“不是,是家庭……朝廷,或许是天数所致。”王索明答道。

“所以,你仅仅治她,又有多少效力呢?”谢老笑道。

“这……”王索明罕见地沉思起来。

“哈,这不过都是些闲话,索明不必介怀,我也没那么大本事,只是治病不单单想着她个人,还顺便考虑了她的家庭情况。”

见王索明皱着眉头不接话,谢商陆抚着胡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索明你看,患者家中赤贫,定是多日不见荤腥,倘若仅以猪肝为药,教那些孩童见了,眼馋之下,或许缠着大姐分食一二,或许过两日自己也装起病来,你说是不是?”

王索明恍然大悟:“谢师之深意,竟在于此。”

这些孩童不懂事,不无可能为了口吃食装病,令这人家雪上加霜,蘸上鸡屎,令他们断了念想,倒省了随后的麻烦。

在医书上,鸡屎是一味中药,微寒,无毒。

至于鸡屎中是否有病菌,这已不是常年饥饿,气血严重亏空的乡人所能顾及到的。

今天被老头子上了一课,似有所悟的王索明整整衣衫,对着谢商陆郑重一揖。

“莫要拜我,我也只能救人一时,但这些乡人,终是难捱。”谢商陆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你说,这一代人一代人,看天吃饭,看皇帝的才干吃饭,看地主的心情吃饭,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谢师语气茫然的呢喃道。

“三代之治,耕田用的木犁,一日开不得二三亩,春秋战国,青铜犁可开五亩,到了汉唐,铁犁一日耕十亩。终有一日,会出现一种器物,日耕千百亩,农人就不会这么苦了。”

“索明,你说得或许对,但,以这一县之地为例。”

“有木犁之时,仅有千百人。”

“有青铜犁之时,又繁衍出数万人。”

“到了铁犁牛耕,又有十几万人。”

“等到日耕千百亩的器物出现,此地又会繁衍出百千万人。”

“只怕到时,人人依旧在朝不保夕。”

王索明今天再次被干沉默了。这老头子虽然没有后世的见闻,却凭借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推理出了困扰人类历史的一大魔咒,马尔萨斯陷阱。

他提出的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外来作物的引入导致了清朝的粮食产量大爆发,但随之而来的人口剧烈增长,导致在所谓康乾盛世,平民只能吃糠喝稀。

这,不是技术手段所能弥平的深渊。

“怎么种更多的地,产更多的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但或许,并不是一个决定性的方面。”谢老说出了自己的思考。

……

“大妮儿呢?”男人找了一圈,女儿不在家。

“爹,爹,大姐下地了,下地去了!”大小子二小子三小子欢快地跑过来,喜气洋洋给老爹通报着好消息。

“呀,神医,真神医!这才两天,大妮儿就好了,哈哈哈。”男人开心的笑着,赶紧进屋去找铜板。

阳光酷烈的田垄间,一个瘦弱的女子正一下一下挥舞着耙犁,铲掉一丛丛的杂草。

汗水,在她背后湿出了一对翅膀。